,然后闭上眼睛。
在沉入梦乡之前把手轻轻放在身边的svd上。
而徐子敬不知道的是,就躺在他旁边的另一张床上的男人翻过身背对了他,手在枕头下面握着手枪,明明是一触即发的警惕的姿势,表情却出奇的柔和。
那个人睁着眼睛,黑色的瞳仁几乎和夜一样的颜色。
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那里面的光芒与黑夜的深沉截然不同。
――它们温柔如梦境。
16危险人物
叶昔是参与了日蚀前期行动的。徐子敬从情报部的角度讲,属于“雏儿”,自然不知道这里面还有多少弯弯绕绕。他猜测过那个简越被替换下来的原因,终于以为自家队长的警告而作罢。
他总是相信零三的。而情报部,除了叶昔,他还真是无一人可信。
叶昔已经出去一天。徐子敬一个人老老实实呆在旅馆房间里,把支狙击步枪拆了装装了拆。外面天色渐暗,男人把自己放倒在床上,叹了口气。他颇有些独守空房的寂寞感啊。
叶昔到旅店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个亚麻色头发的小伙计在吧台后面打着瞌睡。壁炉已经熄灭了,挨挨挤挤的沙发占满了大堂的空间,而此刻没有一个人,在灯光下面莫名地显出两分空寂。
没瞧见某个总是一脸笑意的家伙。男人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松了一口气。
他们的房间黑着灯。
叶昔在门口停顿两秒。然后掏出钥匙捅进锁孔。门被轻轻打开。
“你回来啦。”
男人的声音似乎还带着点沙哑的睡意,低沉又含糊地在叶昔推门而入的一瞬间响起来。
叶昔眉梢微动。他无声地将手枪收回风衣的内衬,然后伸手开灯。
“别――”徐子敬话说了一半哑了。一瞬间亮起的灯光让他瞳孔猛地一阵收缩。
叶昔淡淡瞧着四仰八叉地躺在自己床上用手捂住眼睛的男人,回手带上门。“你怎么不开灯。”
徐子敬嘟嘟囔囔地说,“困了。”一边从指缝里打量着叶昔。男人外面套着长风衣,里面是西服,平整熨帖,和他眼睛一样深黑纯粹的颜色,衬得整个人笔挺漂亮。他终于把挡着眼睛做摆设的手放下来,堂而皇之地将对方从上到下看了一遍。
“你约会去了?”徐子敬问。
叶昔没理会他的玩笑,道:“列昂尼德提出要见你,明天晚上。”
徐子敬不以为意地挑挑眉:“然后呢?”
叶昔瞧他一眼:“他是个很狡猾的人,不要大意。”他顿了顿:“列昂尼德是把关组织新人的,他喜欢会玩儿枪的人。”
“喔。”徐子敬应了一声,带着一种明知故问的得意:“不知道徐某可入得了那位老兄的眼?”
叶昔脱下外套:“休息吧。”
徐子敬又抽了骨头似地倒下去,把叶昔的床铺压出小小的凹陷。
叶昔手臂上搭着风衣站在床边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占了自己床不动弹的家伙。
“我饿了。”男人抱怨似地哼唧了一声。
这回叶昔倒是有点诧异了:“你还没吃饭?”
徐子敬咧咧嘴:“我说叶昔同志,你搭档我可不会说俄语,你让我怎么下去吃饭?人家要是问起我你哪去了,我总不能说跟别人约会去了吧?”他一脸笑意吟吟,在“搭档”那儿停顿得意味深长。
叶昔忽略某人欠扁的笑容,走过去拿起电话:“请送餐道2o6房间。谢谢。”
过了大半天服务员才端着托盘上来――是那个刚刚在吧台里打盹的小伙子。叶昔给了小费又说一声谢谢,对方睡眼惺忪地嘟哝了一句什么转身走了。
挺简陋的晚餐。两个三明治一碗蔬菜汤,凉的。
徐子敬一边往嘴里塞着三明治一边儿在心里小小地怨念了一下。叶昔一副用过晚餐的样子,八成和那个“喜欢会玩枪的人”的什么列昂尼德一块儿。――红酒,香槟,伏特加。而他只有一碗蔬菜汤,还咸的可以。――待遇不公啊。
叶昔看着男人坐在床上狼吞虎咽,不再说话。他把外衣扔在徐子敬那张靠着窗户的床上,然后给自己铺被子。
男人在他身后被噎了一下,急忙灌下一大口汤。他微笑起来。然后美滋滋地吃掉了他的晚餐。
徐子敬发现自己喜欢上这里的黑啤,虽然事实上它并不是那么好喝。
他一整天都呆在屋子里温习着人物资料,下午四五点钟的光景,终于晃晃悠悠地下楼来,一屁股坐在吧台前边儿。老板笑眯眯地瞧他一眼,从柜子底部拿出一瓶啤酒递给他。玻璃瓶子碰撞的声音清脆好听。
大厅里没几个人,壁炉还没有烧起来,有一点儿冷。徐子敬竖起衣领子,一口一口地抿着啤酒。音响里放着歌,还是前天的那首。
老板显然对这个顶着一副亚洲人面孔操着英语的年轻人挺感兴趣,是不是地瞅他一眼。又一个客人登记入驻,老板看着对方那一大堆行李无奈地吹了口气,叫来那个有着亚麻色头发的小伙子,示意他帮着搬东西。
那伙计从吧台后面跑过来的时候客人已经提着东西自己上楼去了。老板瞪了他一眼,小伙子有点儿沮丧地转身,差点把胳膊肘戳到徐子敬脸上去。
老板用俄语训斥了一句。徐子敬冲他笑笑,示意没关系。
老板胖胖的脸上露出感激的笑容,他凑过来,英语挺生硬:“啤酒怎么样?”
徐子敬笑了,举起杯子向他示意一下:“很好。”
老板笑得很爽朗:“你应该尝尝我们的伏特加。”
徐子敬耸耸肩膀:“会的。”他瞧着柜台上厚厚一摞旅客登记表,问道:“生意不错吧?”
老板叹口气:“现在还不是时候呢。整个二层只有你们几位客人。”
徐子敬眉梢一挑。他没说话,眼睛里面若有所思。
老板笑着问他:“等他呢?”
徐子敬反应了一下,然后笑起来,他说:“是啊。”
老板一脸“我懂得”地拍拍徐子敬的肩膀道:“得有耐心啊小伙子。”
徐子敬挺认真挺受教地点点头。嗯,对的。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天大地大,任务最大,那个人对他已经足够容忍,他自然也知道孰轻孰重。
老板眯起眼睛观察着他的表情,道:“你……很喜欢他吧。”
徐子敬一乐。他喝掉最后一口啤酒。“我爱他。”他这么说,感觉顺理成章。而那个字眼,他以为自己永远不会脱口而出。男人有一秒钟的愣神。他跟自己做了个心理建设。爱从来不是弱点。
那个人也不会是。
大堂里回荡着俄语歌,老板好心情地跟着唱起来。他向徐子敬挤挤眼睛,说:“这是好歌,很适合你。”
徐子敬挺茫然地笑笑。老板看了眼他的表情,显然是不打算翻译一下,得意又狡黠地哼着歌走了。
男人眯起眼睛。他听着那个沙哑的声音还在唱着,“我多迷恋你,却又怕见你,……莫非见到你,不是好时辰。”
叶昔破天荒在太阳落山之前回到了旅店。他推门进来的时候男人正从吧台前面转过身来。
夕阳的光芒从小小的木头门外投射进来,那个人一侧的脸孔笼着金红色的光,看上去出奇的柔和。他笑得弧度并不大,但是熟稔又亲切。
就好像是一个老朋友,就好像是一个很久不见的故人,就好像他们很多年前共同走过的山水长途又近在眼前,而那个人说,嘿,我等你好久。
空气里灰尘飞舞。
叶昔脚步停顿一下,然后走上来。“上楼吧。”
徐子敬笑笑,他放下手里的玻璃酒瓶跟着叶昔上楼,优哉游哉。
如果不是任务在身,如果不是知道他们还有多少血雨腥风云波诡谲要应对,他几乎要爱上这样的日子。在异国风情的小旅馆里喝一瓶劣质的啤酒,看着那个人推开门。黄昏过去的时候,坐在沙发上等着壁炉燃起来。
徐子敬很快收起了自己的“绮念”。不切实际的事情,还是少去想。白日做梦不利于日常生活。而他们的日常生活,向来都是把手枪保险打开放在枕头底下睡觉,不是喝着啤酒等待心上人。
“晚上七点,列昂尼德的晚宴。”叶昔一边说一边从衣橱里抽出一套黑色西服甩给男人,“穿这个。”
两个人到场的时候刚刚好。有人从大厅里迎出来,银灰色西服,目测超过一米九的身高,光头。徐子敬挑挑眉毛。倒是很符合他对某些r国黑帮经典形象的想象嘛。
列昂尼德是个典型的俄罗斯人,高窄的鹰钩鼻,薄得几乎看不到的嘴唇,以及一双浅色的眼睛。他脸上带着热情的笑容朝徐子敬和叶昔走过来,可是眼睛里看不到笑意。徐子敬在脸上挂上客气又冷淡的笑,手指下意识地抽动一下。
不光是狡猾啊,这个人。他冷淡地看着叶昔微笑着和列昂尼德用俄语交谈,俄国人把手搭在叶昔的背上,看起来亲切又放松。而他从那个人朝自己望过来的眼睛里看到一种冷酷。或者,更准确的说,是一种基于理智的残忍。
说着话叶昔已经转过身来,比了个手势介绍道:“这位是我同你说过的徐子敬。”他看了眼一身笔挺黑色西服的男人,微笑道:“这位是列昂尼德。”
徐子敬往前踏了一步。
高大的俄国人盯着他眼睛两秒,然后挺爽朗地笑起来:“徐?叶昔提到你很多次了。”
徐子敬依旧是冷淡的表情。他询问似地看了叶昔一眼。
叶昔向列昂尼德抱歉地笑笑,然后把对方的话翻译给徐子敬,用的中文。
一旁的俄国人听着两个人用中文流利对话,浅色的眼睛里若有所思。
叶昔说完,徐子敬露出一个格式化的完美又空无一物的笑容来,他和列昂尼德握了手。
晚宴开始。
17吃豆腐要谨慎
衣香鬓影。
徐子敬端着酒杯,目光扫过宴会大厅。这场晚宴不像是非法组织的聚会,倒像是上流社会小小的趣味。不愧是能在这冰天雪地的地方把军火生意做到金三角去的“大公司”。
叶昔看着男人的侧脸,在华丽的水晶吊灯底下,坚硬的线条竟也带上了优雅的味道。
“我想这宴会不是为了我们吧?”徐子敬淡淡道。
叶昔点了下头:“只是列昂尼德想先有些接触。你还没有正式被组织接受。”
徐子敬啜饮一口香槟,淡淡道:“可是有不少人很关心我们呢。”
叶昔竟笑了一下:“放心。”
徐子敬微微眯起眼睛。他明知道那个人的笑容不过是此刻的伪装。男人手上微微用力,高脚杯的边缘微微陷入手掌。
有人朝他们这边走过来:“叶,好久不见。”
两个人齐齐转过身去。声音的主人站定脚步。亚洲人,准确地说华裔。黄皮肤在这里可算得上醒目的标识了。
叶昔彬彬有礼地微笑一下:“王先生。好久不见。”
“这位是……”对方表现出一种合理而克制的好奇。
叶昔手扶上徐子敬右臂往上,轻轻用力:“我以前的朋友,最近刚刚从c国过来。徐子敬。”
“徐先生一表人才,在这边想必能有一番大作为啊。”姓王的中年男子笑道。他用了中文。
徐子敬微微点头,同样用中文回道:“王先生过奖。”
晚宴在十点钟结束。但两人并没有随着他人离去。列昂尼德朝这边走过来:“二位,这边请。”
叶昔示意徐子敬跟上。
三人乘电梯径直向上。宴会厅上层已经是另一番景象。不同于下面的灯火辉煌明亮华丽,这栋建筑的上层气氛严肃而冰冷,擦得能映出人影的地砖反射着白炽灯冷色调的光芒,徐子敬听着皮鞋后跟敲在地板上的声音,一边漫不经心地想,好戏开场。
办公室。列昂尼德开门见山:“徐,不知道有没有加入公司的兴趣。”
徐子敬听着叶昔翻译完,笑着摊开双手:“i’here”
列昂尼德浅色的眼珠转了一转:“徐之前在哪里供职啊?”
徐子敬笑道:“我和叶昔曾是同事,想必公司对我的老东家也熟悉得很吧。”
俄国人冷冷地笑了一下:“徐先生的老东家可是很难缠啊。贵国间谍的行动能力我本人向来很是佩服。”他也换了英语,倒很是流利。
徐子敬耸耸肩膀:“我可是带着诚意来的,只是不知公司看不看得上眼。”
俄国人眉毛不易察觉地一挑,笑了:“不胜荣幸。”
徐子敬淡淡笑了一下,他掏出一只优盘递给列昂尼德:“ 一点见面礼,不成敬意。”sscl可并不只是“军火公司”,也是y地区最大的情报贩卖者。
列昂尼德看上去漫不经心地收起那只装着情报的优盘,然后微笑着站起身来:“时候还早,徐可要来?”
徐子敬歪歪脑袋:“既然主人这样说了,徐子敬自然奉陪。”不出所料,他们刚刚达成了某种共识。
两个人被列昂尼德带到靶场。徐子敬笑眯眯地与叶昔交换了一个眼神。男人神色淡淡。
室内靶场,顶子上的照明灯一瞬间亮起来。徐子敬环顾四周,笑道:“好地方。”
列昂尼德有些得意地笑笑。向两人示意。第一排移动靶刚竖起来,俄国人有些倨傲地看了两人一眼,抬手速射。
徐子敬闲闲地看着。
高大的俄国人转过身来:“徐?”他示意一旁的黑西装将手枪递给徐子敬。
男人微笑着接过枪,抬起手臂。十发子弹,43秒。全部命中。
列昂尼德眼神一亮:“好枪法。”
徐子敬笑了笑,那种有点冷淡的自矜。
叶昔手机响起来,男人向他们抱歉地示意一下,走到角落里。他用俄语和那边交谈着什么。徐子敬的怒光往那边飘了一下。男人半个身子隐在黑暗里,却依旧看得出挺拔的轮廓。
他行于黑暗,却从未沉陷。
列昂尼德忽然道:“叶是个很优秀的人哪。”
徐子敬眉梢一挑:“嗯。”哟呵,这么快就看出来了?这人果真是外表凶悍心细如发么。――他的情报到得未免也太快了些。
俄国人爽朗地一笑,拍了拍徐子敬肩膀:“徐也很厉害。”
徐子敬淡淡一笑,他看了看表,道:“时间不早,徐某和叶昔也该回去了。”他将手上的马卡洛夫交还站在一旁的人,“多谢贵公司的款待。”
列昂尼德点点头:“我叫人送二位出去。”他又挤了挤眼睛,挺俏皮的动作在这张除了残忍疯狂无法联想到其他表情的脸上有几分怪异的恐怖。俄国人道:“加把劲儿吧,徐。”
徐子敬挑了下眉梢,淡淡道:“谢谢。”
有的事儿既然已经心照不宣,他也不想徒作解释惹来这老毛子的怀疑。他用那种语气提到叶昔,便已等于是直接告知他,公司洞悉他们的关系。
的确。这是个不错的理由。有什么比“蓝颜祸水”更合理的原因,让一个“情报部中层官员”背叛他的国家?情报部的背景他们的老对手想必也是清楚一些的,金钱利益很少能让这些已经在这个机构走了很长一段路的人背叛他们最初的选择。
行于黑暗和血火,足够漫长也足够艰难的路程,也足够让他们收敛浮躁的心绪。
而感情最终成为唯一的弱点。
嗯,他有信仰。他也确信自己不会背叛。可他也的的确确为了这么个人豁出命来。他数都数不过来,自己为了“感情”,干过多少蠢事。在零三里呆得久了的人,总得给自己找个信仰以外的念想,不那么严肃的,能让你心里一暖不由自主就乐了的。让你感觉自己还活着的。
叶昔就是这么个念想。
这是个足够让所有人信以为真的弱点。而且sscl的人喜闻乐见。叶昔已经是他们这边,只要能确定他这条“大鱼”对叶昔的情分足够重,就不愁又有新的情报来源。他们可以用叶昔来牵制他。
单相思。徐子敬自嘲地想了想,这还真不是骗人家的幌子。只可惜,他相思的那个人,比他还要坚定。他爱着的那个人,从来都只能让他更无畏地追随信仰。
他们从来站在一起。这关系无干爱情,却比爱情更牢固。只要他们还有着同样的信仰,就没有什么能改变这种联系。有的时候,再没有什么比“战友”更密切的称呼。他们从始至终都将站在一起,以一种并肩战斗的姿态。
无论生死。无论往今。
“列昂尼德已经知道我们的‘关系’了。”徐子敬漫不经心地打火,听着车子吭哧吭哧地启动,头也不抬。
叶昔淡淡地“嗯”了一声,但神色之间已是警觉:“我并没有同他提到过。”
徐子敬耸耸肩膀,“你去接电话的时候他暗示我了。”他又道:“顺便问一句,刚才那是谁啊?――只是随便问问哈,不能说就算啦。”
叶昔看着自己手套上的纹路:“线人。”他又道:“旅馆的客人都查过么。”
徐子敬晃晃脑袋。“老板的登记册我看过了。没有可疑的。”他眨眨眼睛,忽然道:“今天下午住进来一个大家伙,就在我们隔壁。”
叶昔点了下头:“sscl的效率很高。”下午上监视,晚上就已经传回有可信度的消息。
徐子敬从后视镜里看着叶昔的表情,笑起来:“要我清了吗,叶处长?”
叶昔眉梢一扬,依旧是没什么起伏的语气:“不用。”他顿了一下,道:“还有,别叫我叶处长,任何时候。”
徐子敬歪歪头。――你还真是足够谨慎。他咧开嘴笑了:“好,叶昔。”
叶昔似乎不为所动地让目光继续沿着皮质手套上的细微纹路划过,就好像那是什么必须马上完成的不容分神的任务,而那个男人叫他的名字,语气有平淡的温柔。
徐子敬最后从那后视镜里看一眼那人,叶昔低着头若有所思,他能看到的只有他黑色的发顶。男人默默地弯起唇角,然后视线回到前方。车子前灯亮起来,扫过柏油的路面。
室内射击场。穿黑色西服的俄国大汉动作利索地带着靶纸跑回来,放下那个半身移动靶后又沉默地隐入黑暗。列昂尼德在白炽灯明亮到炫目的光线里眯起眼睛。他的手指慢慢划过那十个在半身靶上排成一个圆环的弹孔,笑起来。
不带任何喜悦和感情,但有很明显的兴奋和兴趣。
那个人一直在分神看着身边的叶昔,那一点点细微的视线在列昂尼德眼里却是再明显不过。于是那人看上去随手打出的十发子弹的确带着点儿惊艳的味道。z国情报部么……
好枪法。
回到旅馆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徐子敬推了推门,有点无奈地回过身来。“锁了。”
叶昔瞧了一眼用铁链子拴住的大门,向后摆了摆头。
两个人绕到小旅馆的后面。三层的欧式建筑,排水管已经有些老旧。徐子敬笑道:“嘿,成么,叶昔?”
男人淡淡瞧他一眼。
某人缩了缩脖子,笑得有点儿狡黠:“after you”
叶昔没再理他,动作利落地攀上排水管的支架,几下已经到了二楼的位置。那个人笑起来时闪亮的眼睛还在他的脑海里面晃动。徐子敬微笑一下,跟在叶昔后面。老旧的管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吱”声,在两个人的体重作用下轻轻碰击着墙壁。徐子敬感觉金属的凉意传到自己的掌心里,然而想到这是某个人刚刚攀过的地方,又觉得那温度变得灼热无比。
哈哈。不知道情报部那群顽固不化的老古板看到他们的“后起之秀、”“精英骨干”,堂堂行动处不苟言笑的叶处长在半夜三更和他一个“混部队”的零三一起爬排水管回房间,会是怎样一副表情。
叶昔手上动作轻巧地别开窗子,一个翻身进屋。徐子敬右手撑住窗框,整个人探进来,“嘿,叶昔――”
然后在下一秒被窗框绊到,整个人以“雷霆万钧”之势朝着屋里载到下来。
叶昔还没转过身,只觉得身后一股大力砸下来。脚底下向移动却已经晚了,反而失了重心。
然后两个人几乎同时摔在临窗的床上。徐子敬感觉自己的下巴重重地磕在叶昔的肩膀上,磕的他一阵生疼。
然后呆住。
那个人被自己半压在身体下面,侧着脸。他能看见他深黑色的,干净得好像无机玻璃的眼睛。他瞧着叶昔的眼睛里面映出的自己的样子,不带任何感情的,但却无比清晰的。
那个人呼出的气息在这一段短小的距离里,几乎吹到他的脸。
他非常、非常想亲上去。
叶昔整个人僵住。他甚至能感觉到那个人摁在自己脸侧的手,带着铁锈的味儿和金属的凉意,他看见那个人怔楞的表情。他们的呼吸都很轻,而他听见自己的心跳撞击肋骨。
男人的表情冷下来。
徐子敬看见了,所以他犹豫了一下。就是这么几秒钟的事情。然后是叶昔猛然的一记肘击。正正顶在他胸口。徐子敬猛地双臂一撑,从床上蹦起来。嗯,生疼。格斗技巧果然不容小觑啊叶处长。
他让他感觉到危险了。否则那人不会在一瞬间爆发出这么大的力道。叶昔已经足够控制。徐子敬闷闷地想。这要是换个人,估计胸骨都得碎掉。
叶昔看着他表情,语气冷冷:“注意脚下。”
徐子敬讪讪一笑,“知道了。”他回过身去关上窗户。
男人径自走到房间另一边脱下风衣。他又看了眼徐子敬,道:“想说什么?”――关于某人直接砸在他身上以前试图挑起的话题。
徐子敬无辜地摊开双手。――这个动作让他轻微地皱了下眉,呼吸之间胸口还有痛感。
“我忘了。”他舔舔嘴唇,不知道在为什么后悔。
18别总这样对我
浴室里面水声哗哗。叶昔琢磨了一下什么,弯着身子在床头柜里翻找。
徐子敬关上浴室那咯吱作响的门趿拉着拖鞋走出来。他在身上披了件儿衬衣,水依旧顺着肌肉的纹路流淌下去。他眼神很尖,一眼看见床上扔着的玻璃瓶子。男人咧开嘴笑了。红花油啊,叶昔。心软成这样,你让我怎么能不想靠近。
叶昔挑起眉梢看着男人那个显得傻乎乎的暧昧的笑容,示意他自己处理,眼神里带点警告。
徐子敬歪歪脑袋,他拧开那瓶红花油挺大方地揉在自己方才被叶昔一胳膊顶到的地方。辛辣的味道直冲上来。
叶昔看一眼他的动作,站起身来解开衬衣扣子,朝浴室走去。徐子敬忽然出声:“嘿,叶昔。”
男人有些不解地回过身看他。叶昔瞧着徐子敬脸上的笑容和某种似曾相识的语气,忽然有了种不祥的预感。
――然后在后一秒变成现实。
徐子敬整个人朝他压过来。――这回不是“不小心”绊倒了。
“不要总是这样对我。”那人声音里面居然带着一点委屈,可手上的力气一点也不像他那婉转的语气。他将叶昔径直推在了墙壁上。叶昔后背抵到墙上电灯的开关,“啪”地一声,屋里灯光全灭。
那人凑在他的耳边,喃喃地道:“你知道这都是真的。”
叶昔盯着徐子敬的眼睛,他看着那里面汹涌的情绪,竟有一瞬间的失神。他甚至忘记了自己是否露出了惯常的冷淡表情。男人□着,贴的太近,他身上的热气和湿意直逼过来,红花油辛辣又清凉的味道混杂着沐浴乳的味儿,在呼吸之间干扰他的嗅觉。而那个人胸膛上的水滴沾湿了自己的衬衫。叶昔微微眯起眼睛。他能想到那些水是怎样顺着那个人胸前的疤痕流淌下来的。
房间里只剩下从窗□进来的月光,银色的,冰凉的,飘渺又恍惚。
而他们听着呼吸和心跳,知道这无限真实。
就像他说的。“你知道这都是真的。”叶昔轻轻呼出口气。
他闭上眼睛,任由那个人慢慢凑近,在他耳边喃喃细语。他们像一对情人。
“有虫子,三个。浴室有窃听,没摄头。”徐子敬低低道,他凑在叶昔的耳朵边上,声音暗哑,语气却是无比的平静。
叶昔一只手环上徐子敬后背,没用什么力道。“清楚。放着吧。”那个人光裸的后背热量清晰地传到手心。
徐子敬在他耳边笑起来:“好。”
男人吹出来的气流窜过耳廓,有点痒。那个人一只手撑着墙壁,一只手按着自己,叶昔眉梢一挑。“该放开了,徐子敬。”
徐子敬依旧笑着,他道:“叶昔,放不放手,不在你的命令范畴。”
然后嘴唇相触。
一个浅尝辄止的吻,而徐子敬感觉到那个人轻微的回应,觉得心脏狂跳不止。
黑暗里两个人的剪影模糊,勉强看得到个子稍高的人微微低着头,靠在墙上的扬起脸,看上去像是情动。
隔壁房间的男人看着桌上实时的监视屏幕,嘲讽地哼笑一声,懒洋洋地拿起功能饮料喝了一口。
叶昔后背往上一蹭,轻巧的电灯开关恢复原状,屋子里重新被光线充盈。徐子敬眯起眼,他看见自己在叶昔瞳孔里的倒影,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
男人伸手推开他,力度不大,但徐子敬知道自己不能在靠着偷奸耍滑乃至打着任务的旗号吃豆腐。这一个吻已经是今天可以获得的最大收获。徐子敬动作轻快地放开了对叶昔的桎梏,他看着男人消失在浴室的门后边儿,舔舔嘴唇。露出一个优点怪异的笑容来。
他猜到叶昔为什么会回应,不光是为了一场真实的戏。
他们彼此心知肚明,叶昔透过他看着另一个人,而他借着那一点关联,厚颜无耻地爱着叶昔。可叶昔是多么强韧的一个人,他早知道怎么控制自己的情绪,他徐子敬自知分量不够翻搅出再多的波澜。
他也知道越是靠近叶昔就越难控制自己的理智。他早就知道。
说他徐子敬狡猾也好自私也罢,他要叶昔爱他。不敢奢求同样的热度和执着,却也不要作为另一个人的幻影。哪怕那个人是他哥哥。
他要叶昔爱上他,哪怕用尽手段,哪怕借着那人唯一还没被隐藏得无迹可寻的感情,哪怕利用自己的伤口。他要他爱上自己,然后认清他爱的是谁。
哪怕这办法注定愚蠢得伤人亦伤己。哪怕他自己都不确定最后会不会因为看到那个人比自己更痛,忍不住放手。哪怕他知道如果那个人从未对自己动过心也永远不会爱上自己,他们会有什么样的结局。
有些可能即使想一想都冰冷得让人窒息。可他徐子敬是个军人。他是个兵。他知道什么叫害怕,可从不知道什么叫退缩。男人把自己放倒在不大的弹簧床上,有什么硬硬的硌着他后腰,徐子敬从背后摸出那只随手扔在床上的玻璃瓶子,他看着灯光底下液体漂亮的颜色,笑起来。
他想,他愿意为了这个人赌一场。
浴室里水声断续。叶昔扯过毛巾抹掉进了眼睛的泡沫,眼角带出一抹轻微的红色。他把脸迎向喷头,热水浇下来。洗发膏和那个人一个味道。水很热,花洒让水流均匀地落下,轻柔无害。男人睁开眼睛,任由水滴刺痛它们,在水流里把嘴绷成一条直线。
他清楚自己刚才为什么回应了那个人荒唐的吻。
他们都打着任务的旗号,他竟也有一瞬间,觉得可以放任自己。在黑暗里嗅着那个人身上的味道,不由自主地吻回去。而他甚至无法再以“任务掩护需要”来斥责那个人的得寸进尺。
因为他说,“你知道这都是真的”。
他说,“不要总是这样对我”。
叶昔承认他看见那个人的表情的时候,觉得不是推开他的时候。
而灯灭下去的一瞬间,他看见那个人的笑容。那个人笑着,可是弧度从没有深入到眼睛里去。那里面情绪翻卷,全是他看得清楚明白,却无法承担无法回应的。如果一个人的眼睛清楚到这个地步,如果一个人已经难以再隐忍得伪装下去。
――如果你明知道他想要什么。
而徐子敬的脸近在眼前,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