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长啦。我一个当兵的也不知道你们这里面的行政级别怎么算,反正是比我强得多。我打赌他已经和你说过这事儿啦。他是我见过的最好的特工,比你还好,所以,放心吧。”
他慢悠悠地把两支烟都点燃,一支叼在嘴上,一支扔在那照片前面。
“知道你也不奇怪我在这儿,我就不解释了。咱俩工作都保密原则,谁也不打听谁。”徐子敬笑了笑:“这么长时间了,我说我连你埋在哪都不知道,你信么?出个和你们情报部协同的任务,顺道儿来看看你。”
徐子敬絮絮叨叨:“是我是翻墙进来的,你也别怨,我还能有什么办法。我哥死了这么些年,我连柱香都没上过也说不过去哈。”
他看着指间的香烟暗红色的小火星,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我都没和你说过吧,我喜欢叶昔。从一进学院就喜欢,喜欢到现在。”
“我其实特别嫉妒你来着,见那么几次面就把他拐带着和你到这勾心斗角吃人不吐骨头渣的地方来啦。”
徐子敬做出一脸的哀怨来:“他不常来吧。想那跟你学的脾气也是。不过他一直惦记着你呢。”他又笑了:“你知道么,我一惹着他,看见我这张脸他就忍了。以前你纵着他,现在他纵着我,这就是报应啊。”
“我都能想出你什么表情来了,”徐子敬笑着,被自己的烟呛了一下。“你弟弟喜欢男人,偏偏还挑上你的得意门生,你说这是命啊还是孽缘啊。”
我就是喜欢他,喜欢到我从来都知道他透过我看着谁,却还大言不惭堂而皇之的借着你的脸孔缠他。我以为一别五年我死在哪个荒郊野岭的战场他一辈子活在黑暗偶尔看看你的照片,却不知道会不会想起我。
天可怜见的,叫我又碰见他。
徐子敬把从始至终没抽几口的烟摁灭在手心里,他漫不经心地吹了吹掌心里的一点灼红,道:“我喜欢他,明知道是大错特错,可是改不过来。”他笑了一下:“这回是和叶昔一块出任务呢,我敢说他填表的时候想起你来了。今天晚上是他特地放我过来的。”
他站起身来,收敛了笑容。“这回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咱俩这一面见得还真是戏剧。走啦。”
徐子敬凑上去把相片底下剩下的小半支烟拿起来,他低下头,正好和相片里的人侧脸齐平,像是怕什么人听到似的,用一种别别扭扭的小音量说,“哥,我挺想你的,其实。”
徐子敬从那个没标签儿也没的房间里溜达出来,反手关上门。
刚回屋填完了那张表,叶昔过来了。
徐子敬看着有点惊讶:“没下班啊?”
叶昔淡淡笑了一下,灯光底下徐子敬竟然没看清楚。他道:“和简中校在外面吃饭,刚回来。”
徐子敬愣了愣:“简中校?”
叶昔看他一眼,道:“明天正式进入任务,你可以接触到日蚀行动的所有资料,做好准备。”
徐子敬懒洋洋地“嗯”了一声,打了个哈欠。
叶昔像没看见一样,又道:“材料都写了吗?”
徐子敬点头,忽地笑了:“叶昔,我怎么觉得你担心我?”
男人深黑色的眼睛在灯光里面光华璀璨,却看不到里面的情绪。他说,“徐子敬,你知道这个任务的分量。”
徐子敬挑了下眉毛。“我知道。”
我知道天大地大任务最大,我知道关于生死在真正来临之前都是妄谈,我知道你例行公事不愿提其他已经变成禁忌的人或事,我不知道的,是我自己的分量。
叶昔绕过徐子敬搭在桌子边儿的胳膊,拿起单薄的一页稿纸。上边儿大喇喇的“遗书”俩字儿。徐子敬的字写得并不漂亮,但却工整,工整得看着都不像他这么个人能写出来的。碳素墨水笔的字迹直透到纸背,一行一行。叶昔慢慢地看下来。
挺标准的措辞,格式化得显得有些无趣。甚至不带个人色彩,语气平淡。
我有承受任务带来伤残和死亡等任何结果的思想准备。我将在任务中尽职尽责,如果牺牲,希望可以将死讯通知我的父母。
叶昔看完了,又抬眼去看徐子敬。“没有其他要说的了?”
徐子敬乐了:“别小瞧人啊叶昔,在零三我这玩意儿也不少写,就这么回事。”零三出任务之前每人都要写,到后来他们干脆就把不知多久以前写的遗书换个日期交上去。
叶昔转身要走。
徐子敬在后边开口叫住他。“叶昔。”男人还是那种懒洋洋的腔调,好像多久没睡过觉了似的,“我还有‘其他要说的’。”
他说:“我很高兴这任务是和你一起。就算会死。”
叶昔的脚步停顿了那么一下,频率不变地走出去。
徐子敬看了他的背影几秒,然后慢条斯理地把那张单薄的遗书折好,装进了信封。
办公室的灯亮到夜里三点多。叶昔合上手上的档案。档案里面徐子敬的照片不过二十岁出头,还是年轻得肆无忌惮的年岁。那里面记载的一行一列,使他成为如今的这个人。他眼前头闪过刚才那个男人看上去没心没肺的笑脸,不自觉地皱了一下眉。
那天晚上徐子敬很晚才睡。他做了个梦,梦见很久以前他们坐在同一辆步战车里,钢盔磕在车壁上,人抱着老式的步枪摇摇晃晃。他瞧着那个人头盔下面的眼睛,漆黑漆黑,坚硬又漂亮。
他只记得自己长久地看着那双眼睛,然后醒过来。天已经蒙蒙亮,男人扒拉扒拉自己头发,坐起身来往脚上套靴子。
叶昔进来的时候徐子敬正吭哧吭哧地趴在那儿做俯卧撑,汗水淌下来,军绿背心儿紧贴着脊背,显出紧绷的漂亮线条来。――窝在屋子里这么些天,骨头都松了。他从地上蹦起来,把脸上的汗水抹了抹,“有何指示?”他脸上依旧是笑意盈盈,目光在叶昔脸上一扫,严肃了一些,问道:“你昨天晚上没睡么?”
叶昔挑眉看他一眼,显然不打算回应这样表达关心太过私人的话题。 他淡淡道:“正在从零三调你的档案,你该换个地方了。”
徐子敬环视一周他的“新地方”,终于无奈地抽了抽嘴角。――不过是从一间十平米的换到二十平的而已。双人间,一张上下铺的铁架子床,两张写字桌。任务前封闭,徐子敬瞧了叶昔一眼,道:“你们情报部的条件不太好啊。”
叶昔淡淡看他一眼。“徐少校忍不了么?”话里倒是少见得带着刺的。
徐子敬舔舔嘴唇。他得承认自己是故意的。他喜欢叶昔这样子。
男人看他,眼神里似乎有一瞬间闪过的无奈,徐子敬并没漏掉。他又沾沾自喜地得意起来。叶昔一句话没多说,转身走了。于是也没看到徐子敬同志笑得像个偷腥的猫一样的表情。
不过是那个人眼睛里面一丝甚至不能确定情分,他便已经如获至宝。然而徐少校并不是一个知足长乐的人。他知道自己喜欢得寸进尺。
有的时候人就是这样,真的喜欢上的时候,明知道愚蠢却还是难以控制。他是真喜欢他,明知道这是犯傻。
接下来是一整天的昏天黑地。徐子敬觉得自己快变成俄语复读机,一张嘴就是一串叽里咕噜。当年那点儿俄语的老底子都搬出来了,自我感觉还算良好。他把叶昔留下来的文件看了个遍,把那些俄文字母全都塞进脑子里之后,再抬起头已是天黑。房间里没表,不知道钟点,徐子敬觉得自己已经饿过劲儿了。
从封闭宿舍溜达出来,楼道里灯亮着,反射在瓷砖上有冷色调的光芒。徐子敬敲了敲办公室的门。
他听见那个人的脚步声停在门口,下一秒叶昔拉开门。
“我记得‘自由活动’并不包括夜游啊徐少校。”他这么说着,侧开身子示意徐子敬进屋。
男人笑了笑:“我一个人快闲出毛来了,过来瞧瞧你。”
叶昔一本正经:“我忙得要死。”
徐子敬一下子乐了。他看了叶昔半晌:“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啊?”他顿了下,道:“如果我没理解错,叶昔你刚才在严肃地和我开玩笑?”
男人眉梢一挑,脸上倒还平淡,但却莫名地带出一股子肆意来。他道:“徐子敬,这不是你对长官的态度。”
徐子敬觉得被他晃了眼睛。他摸摸鼻子,两步跨进屋里:“长官,我不过是来瞧你一眼,不必这么严肃。”他直觉叶昔今天晚上的心情不错。说话越发肆无忌惮。他晃晃悠悠地走到桌子边,眼神漫不经心地一扫。
叶昔桌上干净得很,电脑,笔筒,文件夹,没有其他。有个相框,里面是蓝天白云的风景图片。他总是谨慎的,连办公桌也严谨细致得没有一丝端倪可循。他不允许任何一个人来揣测,而他偏偏想知道,每时每刻,叶昔在想什么。
从来都不觉得辛苦。
11聂小倩同志
徐子敬耸耸肩膀:“你的工作量该减减了。”他看了眼叶昔的表情,笑了,抢在他前面道:“别和我说什么你的事儿不需要零三也不需要我插手。叶处长应该还记得我们是战友吧。”他们是战友。曾经有人教过他们,战友是你用命去信的那个人。
而现在,说不好听的,他们在同一条船上。徐子敬满意地想,哪怕数过整个零三和情报部,也没有比他们更应该合作无间。目前。
叶昔看了他两秒,忽然道:“坐。 ”
徐子敬“嘿嘿”一笑,在叶昔对面的办公桌后坐下。叶昔就在他对面,翻看着一叠材料,脸上神色放松。
徐子敬又看了一眼,然后低下头去看男人交给他的文件。沉默里只剩下纸页翻动的声音。电脑屏幕上的时钟渐渐过了十二点。
徐子敬抄起叶昔放在一边的杯子喝了一口,凉的。水像一条凉滑的蛇,顺着喉管游走向下,落进胃里,然后变成一块沉甸甸的冰,很重地坠在胃袋里。徐子敬摁了摁胃,然后跟饮水机边接了热水,喝两口,然后把杯子重又放回叶昔手边儿。
外面的天色黑沉,夜幕如丝绒,星星镶嵌其中。男人默默地笑起来。
叶昔似乎全神贯注于手上的工作,根本没注意到徐少校的小动作。他觉得口渴,顺手端起杯子喝了几口,察觉到水温,这才抬头看了徐子敬一眼。他视线在男人脸上停了那么一秒,甚至露出了一个几乎像是感谢的微笑的表情,然后重新转了注意力。
徐子敬很幼稚地得意了好几秒。这种得意让他充分发挥了得寸进尺的劣性。“我说――”
他故意拖长的声调让叶昔再次抬起眼看向他。徐子敬加大了笑容的弧度:“什么事儿啊你今天晚上这么高兴。”
叶昔似乎歪着头想了想,然后说,“小夏的录取结果出来了。”
徐子敬一怔,然后笑开:“恭喜。”
他的笑容真诚又灿烂,好像如愿以偿被梦想的高校录取的是他自己的妹妹一样。而叶昔想着电话里小丫头欢呼雀跃的声音,终于也忍不住微笑起来。
他甚至都没发现,他和眼前这个人,分享了一个私人的喜悦。
徐子敬伸个懒腰:“小丫头长大了啊。”他似乎有点感慨。
叶昔的目光落在桌子上的风景照片,似乎有那么点走神。然后他说,“徐少校,你该回去了。”措辞挺客气,但是语气并不同与往日的淡漠疏离。亲人的好消息总是能另一个人心生喜悦,而这种喜悦让这个经年累月行走于黑暗的男人身上多出一种明显的让人失神的温暖。
尽管从未卸下心防,可这样放松的叶昔还是难得一见。
徐子敬同志一脸在明显不过的恋恋不舍。他窝在转椅里懒洋洋地看着叶昔:“这么急着赶我走啊?”
叶昔声音平淡:“最好遵守任务前封闭人员的作息。”
徐子敬一挑眉梢:“那你呢?我跟这儿封闭不成吗?”嗯,虽然知道是不可能达成目的的,不过能趁着这人心情不错耍耍赖什么的也让徐少校心情大好。
叶昔头也不抬:“我早上七点钟还有会,直接去会议室。”他又顿了顿,生硬地甩出一句:“你不能呆在这儿。”
徐子敬笑了。他说,“叶处长,你手下那些人,是还不知道我的存在吧?”
叶昔看着他。
“整个任务的参与人,只有我们两个,对么?”
穿西装的男人点了一下头。
徐子敬弯了弯唇角。果然,这个任务的密级高得不正常,大约除了高层,没人知道它的存在。
徐子敬站起身来,把他处理的材料码放整齐,道:“鼹鼠还在内部吧。”
叶昔脸色平静,但眼神深处有隐隐的冷。“我在查。”
徐子敬苦笑一下,“这么说来,我还得少从封闭室出来喽。”
叶昔点头:“任务有保密要求,现在行动处内部不干净,你需要减少和情报部人员的接触。”事到如今,叶昔怎么可能不知道他们两个的处境。难得地交了句实底。
徐少校在叶昔身后憋细了嗓子,声音幽怨:“唉,我怎么觉得和那聂小倩一样――白天是杀人的鬼,夜里十体贴的情人。”
叶昔头也没抬地示意他可以滚了。可是徐子敬看见他唇角闪过的笑意。很漂亮。
下午五点多的时候叶昔推门进了封闭室,徐子敬正坐在桌边儿看材料,抬起头来正好看见那个人走进太阳落山之前投在地上的一片金色里,空气中尘埃飞舞,那人身材笔挺,帅得不像话。
徐子敬又看了好一会,直到叶昔走出来那片落满金黄的区域,无比真实地站在他跟前。男人合上手中材料:他拎起叶昔的手腕看了眼表,下午五点四十。徐子敬笑笑:“现在是下班时间吧,你部回家看看小夏?”
叶昔把手抽走。
“任务阶段所有执行人员必须在这里封闭。”
情报部不比零三,自由的成分要多一些,哪怕是行动处,也有“上班”、“下班”一说。尽管现在看来,他们似乎永远都在“上班”的状态。
拿命去搏没人知道的荣耀,说白了,不过是为了某个念想。情报部或者零三,都是终身制职业。
不死不休。
叶昔瞧着男人的眼睛不易察觉地闪亮,有点无奈地勾了一下唇角。
徐子敬眨眨眼睛,笑了:“所有执行人员?”他又瞧了眼房间里的上下铺,说,真可惜,看来只有委屈叶处长你跟我在这儿呆着了。
叶昔没说话,搬了把椅子坐在那儿闭目养神。徐子敬一边无声地背着材料,一边明目张胆地看他。
男人脸部线条柔和,可他眼睛太冷,平时看过去,总带着种不易察觉的凛然。现下闭了眼睛,倒显出一种恬淡安宁来。
徐子敬手指莫名抽动。对面的人忽然睁开眼睛,目光从他脸上扫过去,有平淡的,警告的意味。
徐子敬冲叶昔摊摊手,挺无辜地看他。
那样的表情,果然不会在那个男人脸上,停留得长久。
“去吃饭吗?”徐子敬问。叶昔站起身来,示意他一起。男人好心情地咧开嘴笑了。嗯,这是个不错的开始。
情报部叶处长和零三徐少校任务前的“同居生活”从下班后共进晚餐开始。徐子敬美滋滋地想,连情报部格外糟心的伙食都忘记和叶昔抱怨。
其实也没什特别。徐子敬这么想。他很完美地把用余光瞅叶昔的次数控制在一个半小时/次,资料里的语句飞快地在脑海里滚动,他一边优哉游哉地想,这真像好久以前,他们还在一所看起来破破烂烂的军校里的时候,在不怎么明亮的灯光下面背记,天气热得让人抓狂。只不过当年嗡嗡作响的电风扇换成了没什么效果的空调。而他身边的这个人,依旧沉默而坚毅,不喜欢在寝室里多说话,做着自己的事情,明明比谁都敏锐,却好像城府很深似地选择无视。
其实他是单纯得很哪。徐子敬想,大概知道他这么“觉得”叶昔的人眼珠子都会掉出来吧。可实际上他和那个个人一样刀光剑影枪林弹雨得一路闯过来,早清楚他可以隐忍到什么地步,可以冷酷到什么程度。
可是在感情上他就是个傻子,不管是装傻还是真傻。
徐子敬想着想着就无奈地笑起来。他认命啦。
任务的具体计划已经拟定好了,叶昔全权负责,徐子敬是今天晚上才拿到了全部文件。
计划拟的很好,几乎没什么破绽。字句简洁得近乎冷酷。最后一行――“执行人出现变节或受到控制失去自主意识的情况下,可由另一执行人行使处决权。”
徐子敬忽然有了叹气的冲动。连所有死亡的方式都算到,这样的滴水不漏,该要进过多少血火生死,心机诡计,才炼得出来。
他想到就坐在自己旁边正翻着一本俄语书的男人,想着这任务里的凶险,终于还是叹了口气,然后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回文件上。控制感情。拿枪的人如果不想死得太早,这是必修的课程。
尽管是很辛苦的事情。
而后来他发现,太相信自己实在是件很危险的事。因为要付出的代价太痛太痛。疼到窒息却还要清醒,已经来不及后悔。
夜渐渐地深了。
徐子敬晃晃悠悠地从水房回来,提着两大塑料桶的水。他看着叶昔咧开嘴笑了一下:“嘿,泡脚吧。”
叶昔扫了一眼男人提在手里的塑料水桶,唇角勾起一丝笑意来。
徐子敬把水搁在床边上,在作训服上擦擦手。他们在军校时惯有的“泡脚工程”,一天好几个五公里跑下来,弄一大桶热水往里面一站,就觉得通体舒畅,连第二天还要负重越野那种便秘一样的痛苦好像都抛到脑后了。
他看着男人卷起西裤把脚伸进桶里,样子滑稽。
徐子敬把作训服外套甩到他的上铺,然后在叶昔旁边坐下,挤了挤他:“往那边点儿叶处长。”
叶昔往旁边挪了挪。他瞧着徐子敬脱下作战靴把脚搁进那个颜色恶俗的红色塑料大桶里,然后堂而皇之肆无忌惮地“哐啷哐啷”地在床边儿上磕他的靴子。徐子敬余光一扫,早发觉那人比平日柔和出许多的脸色,虽然他知道昏暗的光线因素也有一定的影响,但还是在心里得意了一番。
他知道他念旧。哪怕旧日有他这么个尴尬。脑补帝徐子敬同志忽然心情大好。这些天叶昔对他并不像起初那样冷冰冰地公事公办,这是个好现象。
他就是这样,用通俗的话说,叫做给点阳光就灿烂给点洪水就泛滥,用文艺腔来讲,就是这么些年分别,叶昔,我依旧费尽心思靠近,战场上磨练出来的执着敏锐用来耍尽小聪明,却依旧心跳如初恋。
12小夏
叶昔出任务居然是以休假的名义,这个理由让徐子敬暗自“奸笑”了不止一次。虽然知道这只是个基本人人心里门儿清的掩盖,却还是有那么点儿窃喜。――这是双人假期啊!(好吧徐少校乃又脑补了……)
快到晚上八点。叶昔从外边回来,一张通行证被扔在桌上。“一会你用这个出去,会合地点我到时通知你。”
徐子敬点头把证件揣进兜里。然后因为叶昔后一句话愣了一下。――“刚才宁中校来过。”
男人动作随意地把手里的一袋东西扔在床上,“给你的。”
徐子敬嘬了嘬牙花子,直接把那纸袋里的东西倒在床上,动作称得上是简单粗暴。他瞪着床铺上一堆零零碎碎不出所料地哼笑了一声。
o8式军礼服,军帽,领花,少校肩章,右袖上有粒扣子有点脱线。帽子里边儿卡着个棕色信封,看样子已经很旧了,皱皱巴巴的。
“宁队说什么没有?”徐子敬问。
叶昔笑了笑说,“她说你知道她的意思。”
徐子敬咬牙。他想起宁刃把他扔过来时脸上诡异的可以的笑。――感情早就把他论斤称卖了。连皮都被从老窝里甩出来了,这是逼着他立军令状呢。
这难度也太大了点吧。
叶昔在旁边看着男人表情有点儿扭曲地对着那身军装碎碎念,没说话。
徐子敬憋了半天挤出一句话来:“先挂你这儿把,任务回来再拿。我穿不着。”
我尽量活着。
溜溜达达地晃悠出情报部的大门,徐子敬深深吸了口气。
华灯初上,街上人声嘈杂。他沿着街边慢慢地走,乱七八糟的声音灌进耳朵里,脑子里却还是一遍又一遍重复着那些格格不入的作战计划――外潜,伪装,卧底,撤离……旁边的小贩大声叫卖着臭干子和刨冰。
有点想笑。男人想起他们在o72上看万家灯火的情景。
迎着呼呼的风,身上挂着伪装网。除了枪声,一切都很安静。远处的城市,建筑街道和车流,模糊成一片一片璀璨的光影。
而如今身在其中,却只觉得格格不入。中举是不属于这里。这些就是他们用枪用血用性命守着的东西啊,总是他们永远无法拥有。不过早就习惯了。既走了这条路,就少自怨自怜。徐少校从钱夹里抽出张皱巴巴的五元钱,买了杯一看便是酸梅晶兑出来的饮料,抽出吸管来扔掉,几口喝完。
挺甜。
在街上晃荡道将近十点,电话想起来。叶昔的声音在那端的嘈杂里显得有些模糊。“我现在有事脱不开,徐子敬麻烦你帮我跑一趟。”
“哪里?”他问。
那边声音平淡:“我家。”
徐子敬打了个车按叶昔说的路线过去,一路上掰弄着手指百无聊赖。司机师傅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兄弟是当兵的吧。”
正走神儿的男人闻言抬起头来,淡淡笑了:“师傅好眼力,怎么看出来的?”
四十来岁的司机笑得爽朗:“我也是,侦察兵。现在哪儿还有人在出租车上坐着连靠背都不沾的?我们那会都没这样的习惯。你们训练挺严格吧。”
徐子敬笑容变得更加真诚。他笑道:“还成吧。我自己都没发现,大哥你眼神真不赖。”
司机“哈哈”一笑,道:“都是当兵的我还能看走眼?!看你这个年纪,是军官吧,还能这样儿,不容易。”
男人耸耸肩膀道:“哪有什么官不官的,当兵卖命,就那么一回事儿。”
说话间到了地方。司机死活不收他钱。“咱怎么说也是当过兵的,跟你攀个战友,不能要钱啊。”
徐子敬一乐。――现在这性格的司机师傅还真不多了。他也没废话,手在眉间碰了一下,像是个军礼,把钱塞在后座上然后甩上车门。
眼前是不知什么单位公寓楼,还是那种老式红砖盖起来的五层建筑,绿油油的草丛水泥地砖缝隙里钻出来,长的茂盛。晚上遛弯的老头老太太牵着血统不怎么纯正的哈巴狗慢腾腾地挪着脚步。
徐子敬笑起来。叶昔,这是你家么。
他往进走,标准的75军人步伐,尽管穿着便装,还是有人侧目。
叶昔在办的事情应该很急,否则也不会派给他这样的差事。――把自己的私人住址泄露给他。第一他是零三的人,第二他对他怀有私人感情,可这些抵不过信任俩字。徐子敬心情大好。
按门铃的时候莫名地想笑。听见那丫头一路雀跃地喊着“阿昔”跑过来开门。徐子敬想,不知道她看到门口站得不是她亲爱的哥哥而是她心中的大灰狼,会是什么表情。
果然。还穿着睡衣的女孩站在门口盯着徐子敬,有点愣神。
趁人家姑娘还没反应过来把他拍在门外,徐子敬同志闪身进屋。
“――徐、子、敬?!”
男人一边用一种无比欠扁的自来熟的姿态给自己倒水,一边笑着回她:“没想到小夏你还记得我。”
叶夏转过身来冷冷地看着徐子敬,抬手一指大开的房门:“出去。”
徐子敬坐在客厅沙发上慢悠悠地喝着水,说五年没见小夏你长成大姑娘了。越来越漂亮啊。
叶夏盯了他半晌,眼睛里恼怒的情绪明显。她终于愤愤地去关了门,折回身来在徐子敬对面坐下,声音冷得颇有些叶昔动气时候的神韵。“你不是在部队么?!”
徐子敬笑了,说现在不在啦。
叶夏瞪着他,男人显然只准备了这几个字的答案,不打算多说。她又问:“你来干什么?!”
需资金耸耸肩――怎么跟审犯人似的?
叶夏岁数不大,小了他和叶昔将近九岁。很多年以前他跟叶昔说“我喜欢你”的时候,叶夏就站在徐子敬身后几米的位置。此后他便从“子敬哥哥”变成了洪水猛兽。
徐子敬乐了,道:“当然是来找你哥哥啊,旧情再续死灰复燃嘛。”
“你!”
小丫头瞪着眼睛瞅他,气得都有点颤抖。
徐子敬笑得挺欢畅,不过到底不忍心再逗她。他还有正事儿呢。
把杯子里的水喝完徐子敬冲女孩扬了扬,“我说小夏啊,叶昔没教你待客之道么?”
女孩对某人的无赖作风彻底没辙,蹬了他几秒,然后站起来夺过杯子倒水去了。
嗯,叶昔他们家电话挺漂亮。
女孩拖着步子走回来,把水杯重重搁在茶几上。
男人笑着问道:“伯母不在么?”
叶夏冷冷道:“出去了。”她又斜了徐子敬一眼,那意思是,――你也好意思!
男人瞧着她的样子。女孩长得和叶昔并不十分相像,但是十足十的漂亮。他想起挺久以前小夏同学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说长大了一定要嫁给叶昔。叶昔说,我是哥哥,不可以。小姑娘一脸屈尊将就地说,那就嫁给徐子敬吧。
现在也长大啦。眉目之间有年轻女孩子青涩的妩媚了。古灵精怪的性格大概还没变。这么个妹妹,难怪叶昔那冰山也宝贝的什么似的。日子过得这么快,他倒是真的想念。
男人笑着问道:“考到哪里啦?”
叶夏没搭理他。
得,看来自己也没有必要再呆着了。徐子敬站起身来道:“行了,你哥也不在,那小夏我走了。”
叶夏拦在他前面:“你怎么知道我家地址的?”
徐子敬故作神秘地挤挤眼睛。――警惕性不错。徐子敬手插在衣兜里,那里面是叶昔放在客厅电话底座里的一只优盘。他当然不认为叶昔会让小夏知道他是做什么的。他自己也一样。
于公于私,小夏都是不知道得好。
徐子敬绕开女孩往门边走。
女孩在身后开口:“徐子敬你忘了你说过的话。”她五年没有见过这个男人,甚至连面目都已经模糊,却还记得,这人勉强算得上个恪守承诺的爷们。
徐子敬乐了,转过身去看她。“小夏,我说过我不会打扰叶昔,现在也一样。”
他这样说着,一边有点心虚地想,公事,应该算不上是打扰吧。何况,他从没说过,会停止喜欢叶昔。
早停不下来了。
男人笑着看叶夏恼怒的脸――还真是可爱。然后说再见。
女孩站在空荡荡的客厅中间,看着那个人合上房门。他变了挺多,依旧是那个会笑得有点欠扁无论她怎样生气都懒洋洋地逗她的男人,纵使是严肃的表情,也看出两分不正经的玩世不恭来。可是明显得有什么不一样了。也许是更加深邃得看不清楚的眼睛,也许是笑起来时隐藏得不错的一点无奈,也许是更成熟的脸部轮廓。
日子过得这么快,她长大了,她的哥哥们就老啦。叶夏想。不到三十的年纪当然算不上“老”。正是男人最有魅力的时候,可她却隐隐地在那个人身上看出沧桑来。和叶昔的那种感觉一样。
年轻的女孩不解地皱起眉头。――是太累了么?
13关心则乱
徐子敬出门把电话打给叶昔。无人接听。男人颇想仰头无语问苍天。――叶昔的号码他就知道这一个,现在不接他电话,让他到哪去找他?!他晓得规矩,这个时候应该是叶昔主动联系他。八成这人还有什么事情没办完。
外潜任务已经进入倒计时,不要出什么事情才好。
路边夜市人声嘈杂,徐子敬想起一个多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