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秋下楼后, 周晋时一直在楼上制造各种声音,试图吸引红衣鬼的注意。
这样不管李秋去做什么,去哪儿,她都会是安全的。
周晋时听到李秋在庭院里的喊声后, 第一时间想去找她汇合, 却被楼梯间冲出来的人拉住了。
苏扶摇浑身都在颤抖, 她目色惊恐, 开口说:“别去。她和红衣鬼是一伙的!”
她话音刚落, 神术的刀锋离她的脖子只有一厘米不到的距离。
苏扶摇脸色发白地松开了握着周晋时的手。
在她松手的刹那,周晋时也收回了刀, 后撤两步拉开了和苏扶摇的距离。
周晋时看着楼下说:“她叫了你的名字。”
他的意思很明显不过, 是在催促苏扶摇下楼。
但苏扶摇显然没有理解,她只想把自己酝酿已久:“你听我说。我有夜视异能,之前我看到红衣鬼跟着她下楼,娃娃分明在你这,结果过了这么久红衣鬼都没有害她。而且直到现在我也没有看到红衣鬼上楼。李秋肯定是想把我们引下去。”
周晋时没说话。
他微微低着头,苏扶摇看不到他的神情,但是隐约感觉眼前的人有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
也是了。
李秋和他是一起进来的,虽然两人没有住一间房, 不是情侣关系,但是比她要熟识得多。
要让周晋时站自己这边, 就得拿出更有力的证据。
现在的局势已经很明朗,谁能争取到周晋时,谁就能活着出去。
苏扶摇呼了口气, 她要在努力一点。
只要愿意停下来听她说话,她就有成功的机会。
“你等一下。”
苏扶摇从楼梯间的柜子里,拽出十几个沉甸甸的塑料袋。
“李秋这个人本身就很怪。她包里装着很多肉干,你不知道吧……这些肉干,是青黑色的,什么肉是青黑色的需要我多说吗?这袋子里的都是证据。”
“我一开始没有想明白这些肉干是干什么用的。不知道你看过杀人分尸案吗?你这个朋友,也许比红衣鬼还可怕。所以红衣鬼也怕她不敢害她。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但现在只有我是你最合适的队友。你现在换组也许还来得及。”
苏扶摇的语气从一开始的紧张慌乱,慢慢变得从容冷静起来,又恢复了之前温柔的语调。
“没事,我知道你消化这些事需要时间。不要着急。”
她说着这些话,目光却总避免不了落在周晋时手里的娃娃上。
然而料想的事却并没有发生,周晋时只说了一句话:
“不走就算了。”
因为李秋叫他的同时,也叫了苏扶摇的名字。
所以周晋时才会停在这里等待,但很显然苏扶摇并没有下去的意愿。
耽误的这半分钟时间,还不知道楼下已经发展成什么样了。
苏扶摇眼睁睁看着周晋时跨到扶梯上,沿着扶梯直接滑向了一楼大厅。
……
当周晋时在地面站稳时,正好看到李秋跑进来。
她看起来比之前有活力得多,至少没有再把整个人都缩在衣服里。
看来困扰她的问题解决了?
周晋时暗自松了口气。
“咦,怎么就你一个人?”
李秋往周晋时身后看了好几眼。
周晋时“嗯”了声,没有解释的意味。
李秋摆摆手:“算了,先不管她。只要我烧得够快,我们都会没事的。”
地下室入口就是锅炉房的入口。
李秋拿出之前在老鼠洞里的捡到的那片钥匙,对着锅炉房的门拧了进去。
她的脸上露出难言的无语:“钥匙确实是这把。结果你猜怎么着,这锁生锈了!”
周晋时:“……”
“我来。”他扬起神术,手起刀落,锁头连个火星都没溅出来就被他劈开了。
锁被破坏的一瞬间,庭院里狗叫声已经响起来。
不出意外的话,张雪真又变成了红衣鬼。
苏扶摇显然也听到了,本来还在犹豫要不要跟着周晋时下楼的她,直接吓得往三楼跑去。
锅炉房里布满粗壮的管道,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那占据大半部分空间的巨大锅炉。
这里应该很久没人进来过了,四处都结满了蜘蛛网。周晋时一进门就掩住口鼻,感觉到呼吸不畅。
李秋四下看了看,和周晋时一起把墙角的煤块丢进燃烧炉。
当火燃起来的时候,红衣鬼开始撞门。
当两个布娃娃都被丢进燃烧炉的时候,红衣鬼已经把门撞出了一个大洞。
头和身体,在火焰里像活了一样四处挣扎。它们努力地爬向彼此,但猛烈的火没过多久就把它们燃烧殆尽。
火光映照在李秋和周晋时的脸上。
也照亮了红衣鬼的模样。她外面穿着一件红色的羽绒服,里面穿着的是长款的运动套装。散落的头发下,脸色苍白如纸,但那张脸确实和张雪真一模一样。
“你们该死——你们该死——”
“快走啊快走。”
两种声音先后从红衣鬼的喉咙里发出。
这声音也像镣铐一样铐住了红衣鬼,让她一直在原地和她的另一个形态挣扎。
李秋知道,一个是红衣鬼,一个是张雪真。
“别过去。”周晋时站在前面,随时准备抵挡红衣鬼的攻击。
李秋从背包里把练习册摸了出来:“我就是想把这个给她。”
她从阁楼拿下来的那本数学练习册,印有生产日期,已经是十五年的产物了。
瑞比也就是张沐阳,已经死了十五年。
这栋别墅里除了那张照片还有这本练习册,没有了其他属于张沐阳的东西。
李秋走到红衣鬼面前,把练习册递过去。
红衣鬼原本还在龇牙咧嘴,勃然大怒,在看到练习册上名字的时候,她整个鬼都变得哀恸起来。
红红从庭院里飞进来,“呼” 地一下落在了红衣鬼的肩膀上。
它轻轻地用头蹭了蹭红衣鬼的脸庞,仿佛在安慰她。
……
哥哥死的那天,其实是很普通的一天。
张雪真一觉醒过来,像往常一样蹦蹦跳跳地去门口迎接放小学的哥哥,却发现哥哥已经安安静静地坐在了餐桌上。
他低着头不知道在干什么,脖子上还戴着一条鲜艳的红领巾。
张雪真兴奋地冲过去想抱住哥哥,结果却看到哥哥的头咕噜咕噜地滚落在地。头就像弹珠一样还在地面上弹了几下,最后才停在张雪真脚边。
哥哥的眼睛空洞地看着某个方向,那里是妈妈的方向。
穿着一件红色围裙的妈妈从厨房里走出来,她面无表情地举着一把切菜的刀,轻描淡写地说是张雪真杀死了她哥哥。
四岁的张雪真只会哭,只会摇头,只会说不是我。
为了隐瞒这件事,妈妈把一部分骨头埋了,一部分做成了肉汤,端上了那晚的餐桌。
连妈妈养的小狗都在餐桌下吃得津津有味。
只有张雪真一直含着眼泪又说不出话,最后晕了过去。
那段时间人口拐卖猖獗,张沐阳的失踪以被拐卖定性。
一向懦弱的爸爸和强势的妈妈大吵大闹,张雪真也从那天开始一直发高烧,一连发了三天三夜,眼看着也活不下去了。
不知道家里人从哪给她请了一道符,挂在床下。
玄学加上医学的效果,张雪真的病好了起来,但却忘记了四岁以前的所有事。她隐约知道自己有一个哥哥,不小心走丢了,爸爸妈妈才会吵得这么不可开交。
随着爸妈越吵越频繁,这个家却注定不会再和睦。
爸爸和妈妈准备离婚时,爸爸才知道妈妈有间歇性精神病。
妈妈是快乐的,她完全忘记了亲手杀死儿子的事。
在精神病院呆久了以后,她也忘了自己还有前夫还有女儿。她害怕别人来害她,有时候躲在床底下。有时候又在花园里坐着,说自己是一颗小草。
张雪真本来也应该是快乐的。
才四岁,又失忆,能记住多少事呢?更何况爸爸清除了家里妈妈和哥哥的痕迹,仿佛家里一直就只有他们父女二人。
张雪真长了一个活泼好动的大人。
她喜欢运动,热爱生活,对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能露出笑容。
原本这样的生活会一直持续。
直到某天爸爸出车祸去世,在巨大的痛苦刺激下,张雪真想起来四岁那年发生的事。
想起滚落的头,热气腾腾的肉汤,想起在他们家郊外别墅的树下埋着她哥哥的骨头。
这一次,张雪真烧了整整一周。
她不知道这是天灾来临前觉醒异能的征兆,她只知道做梦梦到哥哥说好痛好痛,好多蚯蚓一直在土里咬他的肉。
梦到哥哥说好想她。
哥哥说:“都怪我,不该惹妈妈生气,不该去碰铁箱子,箱子合上了,我的头断了,疼得我死掉了……”
直到有天再做梦,张雪真来到了这栋阔别已久的别墅。
这里的陈设还像她小时候一样。
她再次见到了哥哥,只不过是小时候的哥哥。
他长着很小的个子,张雪真要蹲下来才能和他平视说话。
他说他叫瑞比。
张雪真记得,那是哥哥上小学一年级时老师给他取的英文名。他很喜欢,向所有来家里的个人介绍着他的新名字。
生活又像以前一样了,可终究还是和现实不一样。
她是长大了的张雪真,哥哥是永远不会再长大的瑞比。
虽然每到晚上,哥哥总是要睡在那口斩断他头和身体的铁箱子里。
铁箱子里都是暗红色的血,流了半个箱子。头颅在一边,身体在另一边,就像那两个分离的娃娃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