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时一沅得到神树图腾已经过去了半年多, 它大多数时候都表现的很老实,如今还是第一次对外界的东西产生反应。
她努力从药液中抬起脑袋,仔细打量老妪手中的树枝, 越看越觉得它和自己精神力泉中那节抽出了新芽的枯枝长得像。
或许不应该用像形容, 而是出于同源。
它也是神树枝桠。
星门遗迹中的壁画告诉她, 神树曾经将自己的枝桠赠给了许多人, 也因为给出的祝福而招致灾祸,最后连树根都被人刨了。
回到天都星之后,时一沅查阅饕餮家族的藏书, 试图找到与神树相关的资料。
但很遗憾,她没有找到任何记载, 以为神树已经在历史的发展进程中被遗忘在了时间的裂隙里, 此后也没有过分在意, 未料会在这个幻境中见到它的枝桠。
元钦见她一个劲儿盯着老妪的方向瞧, 怕她惹来老妪的注意,连忙用泡在药液里的手拨弄了一下她的小短腿, 调转她的视线方向。
猫猫头忽然转了个方向, 时一沅疑惑地看了元钦一眼, 以为他是想吸猫了, 顺势踩了下他的手指,借力转回原来的方向, 继续观察老妪的举动。
元钦无奈于她强盛的好奇心, 只好替她留意着老妪那边的动静, 好在关键时刻帮她逃跑。
神树枝桠散发出的光芒柔和而充满生机, 时一沅仅是注视着它便产生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宁静祥和之感,似乎连身上的疼痛都缓解了许多。
老妪拿出一把小小的刮刀,小心翼翼从神树枝桠上切下一片绿叶, 放进加了草药的汤锅里。
噗嘟噗嘟!
叶片入锅后,药液立即沸腾起来,本不算浓郁的药香也仿佛加了增味剂,迅速蔓延到整间屋子。
元钦和泡在另一个木桶里的小孩对此习以为常,没有表现出丝毫惊讶与不适。
老妪看着为数不多的几片绿叶,眼底流露出心疼之色,动作轻柔的将它放进一个白玉盒里贴身收好。
没过多久,锅里的药液熬好了,她用木瓢把药液舀进桶里,提着出了门。
时一沅立刻从木桶里跳起来,抖了抖身上沾到的药液,快步跟上老妪。
老妪没走远,只是去了隔壁的屋子,里面也放了两个大木桶,桶中各坐了两个小孩。
在她向木桶内倾倒药液时,有个小男孩胆子比较小,害怕地啜泣起来。
老妪皱了皱眉,老树皮般的面孔显得更加狰狞,但并未呵斥或者威胁那个小男孩,反倒是坐在他旁边的小女孩,眼疾手快捂住了他的嘴巴,拽着他低下头。
屋中恢复安静,趁着老妪还没倒完药液,时一沅迅速跑回原来的屋子,在元钦惊讶的眼神中噗通一声再次跳进了药液里。
她露出一只猫猫头,抖掉头上沾到的药液,任由它冲刷自己的筋骨。
疼痛回归,她吐了吐小舌头,强行忍住跳起来跑路的冲动,微微闭上眼睛,开始吸收逸散在空气中的星力。
不一会儿,老妪回来了,又提了两桶药液出去。
时一沅不再关注她,而是专心引药液之力淬炼身体。
精神力泉的神树图腾恢复成之前一动不动的模样,但海上的白雾里逐渐飘起浅绿色的星力细丝,它们仿佛受到某种力量的召唤,飞舞盘旋着聚拢到神树枯枝所在的小岛,绕着那几片细嫩的绿叶转起了圈圈。
每转一圈,绿叶便长大些许,星力细丝则略有减少。
饕餮图腾瞧着,很是霸道的冲过去抢了一缕,团巴团巴喂给趴在精神力摇篮里玩蔷薇印记的猫崽儿。
神树图腾被它的无耻惊到了,整个图腾抖了抖,似乎想做什么,可看了眼一望无垠的精神力泉,再看一眼始终享受最优待遇的小猫崽,还是按捺住了和饕餮图腾打架的冲动。
不行,不能得罪房主。
这要是被赶出去,它上哪去找这么敞亮的豪宅?怕不是要继续过风苍露宿的日子。
感知到神树图腾沉寂下来,饕餮图腾得意地抖了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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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间,一人一猫在药液里泡了整整三个小时,随着时间的推移,药液的药力逐渐减弱,身体感知到的痛感也越来越轻,吸收星力的速度则越来越快。
泡到后面,时一沅昏昏欲睡,有种睡在家中柔软大床的舒适感,连什么时候离开药液的都不太清楚。
她甚少有这样放松的时候,醒来时整只猫懒洋洋的,侧躺在一个竹篮里,身下铺了一层柔嫩的草茎。
意识归拢,时一沅打了个哈欠,翻身站起,左瞧瞧右瞧瞧。
屋内空空如也,只有她一只猫,元钦等人不知道去哪了。
不过,空气中淡淡的药香和屋中的陈设告诉她自己还处在幻境过去的时间线上。
时一沅跳出篮子,落到地上的时候觉得身体轻盈了许多,跑起来也不似之前费力。
她心念一动,轻轻松松沟通了逸散在空气中的星力,小短腿往地上一跺,不仅没有感觉到疼痛,地面还凹陷下去一个小坑。
力量回来了!
时一沅颇为惊喜,迈着小短腿往外跑。
天色已至傍晚,红霞漫天,为周围的景色镀上了一层浅金色的光辉,有徐徐凉风吹来,撩起她身上的小软毛,让她不自觉眯起眼,享受晚风的吹拂。
忽然,不远处传来一声轻咦。
时一沅转头看去,对上了一双略带打量的眼睛,是之前那个在老妪向木桶倾倒药液时,害怕到啜泣的小男孩。
他的头发干枯发黄,面颊瘦削,明显是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
迎上时一沅的目光后,他不自觉砸吧了下嘴,眼中泛起微光,快步走过来要拎她,“哪里来的小猫?”
他的动作颇为粗鲁,是冲着揪她的耳朵下的手,眼中满是看玩物的不以为然。
时一沅讨厌这种没有边界感的行为,动作敏捷地避开了小男孩伸过来的手。
对方见此,神色有些不渝,双手并用来抓她,嘴里还碎碎念着她听不太懂的语言。
时一沅刚要往后跑,匆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道身影迅速挡在小男孩面前,拦下他带了些黑泥的手,语气冷硬且相当不客气:“你干什么?”
是元钦。
他气势盛,明明比小男孩还要瘦弱,却一下将他吓住,后者磕磕巴巴道:“我只是想、想摸摸它。”
“它是哪、哪里来的?之前怎么没见过?”小男孩缩着手后退了好几步,不死心地看了时一沅一眼,却碍于元钦凶巴巴的态度不敢靠近。
“它是婆婆带回来的。”元钦冷冰冰吐出这句话,转身捧起地上的小白猫,快步出了小男孩的视线范围。
时一沅知道元钦不会伤害自己,任由他抱着,还熟练地用脑袋蹭了下他的手心。
元钦面部冷硬的线条逐渐变得柔和,低声说道:“你离他远一点,他不是好人。”
时一沅歪过脑袋,睁着圆亮的大眼睛瞅他,浑身上下每一根毛发都写着乖巧。
元钦以为她听不懂,轻轻拨弄了一下她的耳朵,“你跟着我就好啦~”
时一沅顺着他的手臂爬到他的肩膀上蹲坐下来,摆出‘我要在这里安家’的模样。
元钦偏头瞧了瞧她,不自觉露出一抹笑,“婆婆的药田还没浇水,我带你一起去。”
听这语气,对老妪并不怨恨,也没有恐惧,甚至颇为尊敬。
泡过了药浴,又亲眼见到老妪把具有极强生命力的神树叶片放入药液中,时一沅反应再迟钝,也能猜出此试药非彼试药。
老妪很有可能在救那些身体孱弱的孤儿,只不过孩子年纪小,以为药浴强健身体带来的浑身疼痛是老妪在虐待他们,加之她长了一副能止小儿夜啼的面容,谁都不会觉得他是好人。
等风声传到村里,你添油我加醋,老妪理所当然成了毒寡妇。
元钦约莫感受到了药浴带来的好处,又在老妪这儿得了一口饭吃,并不憎恨她。
不过,事情的真相到底如何,还需要进一步验证。
老妪的药田很大,里面栽种着各种各样的草药,时一沅只能认出一两种,且已经灭绝了。
老妪正在药田里除草,一起的还有两个稍大的小孩。
看到元钦过来,她只是抬了下眼,目光在时一沅身上稍有停留,但很快挪开,用沙哑的声音指挥两个小孩干活。
元钦没有过去,而是走到旁边的水渠打了一桶水,用成年人巴掌大的木瓢舀起水一颗草药一颗草药的浇过去,动作细致用麻利。
时一沅干脆跳到他的头发上,左瞧瞧右瞧瞧,可爱灵动的模样惹来两个小孩几次偷看,又在老妪一声冷哼之后眼观鼻鼻观心,一心一意给药田除草。
元钦怕小猫猫从自己头上掉下来,浇水时动作弧度不大,还会小声和她说自己浇的是什么草药,与在刚才那个小男孩面前相比,可以说是判若两人。
不是好人?
对方做了什么惹来元钦给出如此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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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擦黑,一个背着竹篓的半大少年从外面走来,几个小孩纷纷围过去,叫他峰哥。
峰哥笑着告诉他们自己今天抓到了两只野兔,明天能加餐,好几个小孩砸吧了嘴,露出期待的神情,年纪最小的两个围到竹篓边盯着里面正在吃草的野兔瞧。
之前的小男孩回头看了眼抱着小奶猫的元钦,微抿了下唇,伸手去抓竹篓里的野兔,却被狠狠咬了一口,霎时发出尖叫。
他的叫声吓了其他人一跳,时一沅转头看去时,恰见他扑进峰哥怀里,举着自己被野兔咬出一个血口子的手哇哇大哭。
老妪听到动静从屋子里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