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3章
金箍棒剧颤，发出濒临断裂的哀鸣。
孙悟空左臂骨肉寸寸炸裂又疯狂增生，金红神血与污浊的暗星侵蚀之力绞缠沸腾。
猩红的暗星烙印在崑崙神桩表面急速蔓延，地脉深处传来不堪重负的碎裂声，九天之上，天河倒悬的轰鸣已隱隱可闻。
兜率宫方向，九转紫金八卦炉的震动带著毁灭的频率直抵崑崙山巔，他知道，哪吒莲藕身內的混沌火种正撕裂最后一点清明！
“俺老孙偏不信，这桥……塌不得！”
他獠牙紧咬，七窍崩出的血珠尚未落地便被混沌气息蒸发。
金箍棒一端深插胸口，另一端死死钉入神桩根基，这具曾是金刚不坏的道躯，此刻便是支撑三界的独木桥。
他压榨著最后的神魂本源，试图將那狂暴得足以撕碎星辰的毁灭能量约束在这血肉之桥中。
突然，一道极暗的混沌能量流，如同恶蛟寻隙，猛地从他左臂异化的创口窜出，悍然击向正剧烈震颤、表面裂纹蔓延的崑崙神桩核心！
神桩嗡鸣骤变悲嘶，顶天立地的巨柱猛烈摇晃，蛛网般的裂痕瞬间爬满柱身，崑崙山脉深处发出沉闷如巨兽濒死的崩裂巨响！
就在那毁灭洪流即將衝垮神桩、万劫不復的剎那——
无量的光，不是太阳的璀璨，而是源自亘古的寧定，自西方灵鷲山方向沛然腾起，穿越时空的阻隔，瞬息覆盖了整个崑崙绝巔，亦遍照血火三界！
一种无法言喻的平静，带著沉淀万古的智慧与包容，如温润暖流抚过孙悟空的灵台。
左臂那正在疯狂撕裂理智的污浊之力猛地一滯，仿佛毒蛇遭遇天敌。
他艰难地抬首，血污模糊的视线中，只见那无量光的中央，一尊顶天立地的庄严金色佛影凝聚成形，正是证得无上正觉的如来世尊。
佛影慈悲垂目，只轻轻一指。
“唵、嘛、呢、叭、咪、吽！”。
宏大、古朴、仿佛蕴含宇宙生灭根本的六字真言，不疾不徐地响彻虚空。
每一个音节落下，都如一枚纯粹由无量“卍”字佛印凝聚的金刚巨杵，无声无息却又无可抗拒地砸在崑崙神桩那正疯狂蔓延的暗星標记之上！
滋滋作响的蚀骨邪力，在这最纯粹的佛光照耀与真言冲刷下，如同烈日下的残雪，大片大片地褪去，露出神桩原本古朴刚劲的青铜本体。
同时，一股温润如月华、清净如琉璃的法力洪流，自佛陀指端流淌，包裹住孙悟空那条狰狞变异、血肉与混沌能量正剧烈搏杀的左臂。
没有惊天动地的碰撞，没有强行剥离的痛苦嘶吼，那佛力如同最精妙的织女，细细梳理沸腾的脉络；如同最慈悲的医者，抚慰焦灼的神魂。
沸腾挣扎的混沌侵蚀之力，在这至高法则的梳理之下，竟奇蹟般地开始平息、褪色！
虽未立时復原，但那彻底坠入疯狂的边缘，被稳稳地拉了回来。
“泼猴……真敢啊……”
如来浩渺无边的声音直接响彻孙悟空的元神深处，如洪钟大吕，激盪在生死边缘的浑噩里，竟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喟嘆。
“以混沌为薪，燃己为灯，为引眾生渡劫之舟筏……这份捨身之德，已触大乘般若彼岸。”
佛的目光，仿佛穿透层层迭迭的时空因果，落在了当初在八卦炉中煅烧、被压在五行山下、西行路上护持弱小、於混沌喉中撑开天地的那一幕幕。
崑崙劫云渐平，而那兜率宫內的毁灭鼓点却愈发震耳欲聋！
九转紫金八卦炉炉壁上的裂缝炸开刺目的紫黑色光芒，哪吒盘坐莲台，面如金纸，眉心一点猩红混沌火种正肆无忌惮地膨胀，每一次跳动都在无情地吞噬他残存的意志。
晶化的裂痕早已遍布全身，像精美的瓷器被打碎后再强行粘合，莲藕之身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混沌火种狂暴的吐息化为炽亮鞭影，不受控制地衝出兜率宫结界！
一道尤其凶狠的，直指北俱芦洲那血光冲天的裂谷巢穴！
太上老君鬚髮皆张，强行催动近乎枯竭的本源，紫金真火黯淡如风中之烛，眼看便要彻底熄灭。
千钧一髮！
“善哉。”
一声如清泉涤玉盘的慈音，驀然在风暴核心响起。
翠色光华骤然盈满丹房，带著无尽生机的气息瞬间压过了混沌的燥烈与毁灭。
一点晶莹剔透、宛如凝聚了亿万世界生命甘露的水珠，自虚空显化的白玉净瓶中冉冉升起，悬浮於哪吒头顶。
手持净瓶杨柳，足踏祥莲的身影不知何时已悄然立于丹炉一侧，眉目悲悯，正是倒驾慈航的观世音菩萨。
杨柳枝轻扬，那一滴沉重得仿佛承载了三千世界生命之重的净瓶甘露，无声落下。
“嗤啦！”
刺耳的声响像烧红的铁块落入冰水。
净瓶甘露滴在哪吒眉心血红的混沌火种之上，没有爆炸，没有蒸发，只见那狂暴的、似乎连星辰都能焚毁的火焰，瞬间像遇到了克星，极其剧烈地收缩扭动，如同被网住的毒龙。
晶莹的水光晕染开来，迅速形成一层温和却无比坚韧的玉色光膜，將那火种死死裹住。
凶戾的紫黑光芒不甘心地从光膜的间隙迸出，却被那蕴含无限生机的净水不断洗涤、净化、压制。
光膜的覆盖下，哪吒剧烈抽搐的身体渐渐平復，满身的晶化裂痕被温润玉光渗透，那令人心惊的崩裂声终於减缓、停下。
莲藕之身银纹流淌，虽未立时痊癒，却已不再是下一刻就要崩溃的惨况。
那抽向芦洲的血色长鞭，哀鸣一声，化烟散去。
太上老君紧绷的心弦骤然鬆开，手中拂尘无力垂落，冷汗浸湿了道袍。
他看向那道充满无限生机的慈和身影，深深一躬，千言万语哽在喉头，最终只化为两个字：
“多谢……菩萨！”
崑崙山巔，肆虐的能量风暴在无量佛光普照下已化为涓涓细流。
孙悟空拄著变回原形的金箍棒，喘息如雷，左臂虽仍是皮开肉绽触目惊心，但那如附骨之疽的疯狂异变已被压制。
杨戩挣扎著扶住旁边神桩上崩落的碎石站起，眉心血痕未乾的三眼却死死盯著那尊巍峨庄严的金身佛影。
万籟俱寂。唯有佛陀的声音，平和如沧海，承载著万古因果的重量，清晰地在心海迴荡，不仅仅是响在山巔几人的耳中，更是响彻每一个有能力感应此界劫波的大能识海深处：
“汝等可知。”
如来法音悠远，无悲无喜，却似看穿一切迷雾。
“眼前所见之混沌珠碎片，非是域外飞来陨铁，更非单纯能量凝晶。”
法眼垂顾，无尽星河生灭於其目中：“此乃三界亿万载生灵沉浮，所积业力沉疴之物化！是怨憎恚怒未消，是情爱羈绊未解，是贪痴妄念不灭……层层迭迭，最终凝结显化之『大因果果』！”
眾人心神剧震！哪吒挣扎著在莲台上抬起头，兜率宫的景象透过观音菩萨的法力隱约映照於他心头。
杨戩三眼深处金光迸射，过往征伐中那些战场怨魂的嘶嚎、混沌珠碎片內挣扎的面孔……瞬间有了最残酷真实的註解！
连齐天殿上正焦头烂额安抚灾民的太白金星，神念触及此言，都觉一股寒意直透元神。
“是怨，亦是愿。”
如来缓缓道破天机，目光在孙悟空那正以神血滋养封印的左臂、哪吒身上被甘露包裹的莲纹、崑崙神桩残留的幽暗裂痕上扫过。
“强行破之，如击镜面，镜碎之际，那些缠缚其上、承其而生息的亿兆凡俗魂火，必隨之尽湮，重归混沌母巢，反哺其力，使其更速侵染三界壁垒！此乃借刀自戕之途。”
“解铃还须繫铃人。”
佛光流转，將崑崙山巔、兜率宫丹房、乃至九天之外奔劳的天兵天將身影囊括其中。
“唯以无量光、无穷愿、大慈悲心为引，行大超度、大教化、大解缚之道，方可化那业力为清流，转毒疮为甘霖，使深陷沉沦如北俱芦洲血巢少年般之魂火，得解脱离苦海，此力自消，其源自绝。”
最后的目光，如重锤，落在了孙悟空身上。
“以血以力，可爭一时喘息；以心为引，方证万古清平。齐天之路，岂在独战？救世之志，更需眾念加持。”
孙悟空拄著棒，缓缓站直了满是血污的身躯。
他低头看向自己那条仍泛著诡异暗芒、却在佛力抚慰下不再沸腾的左臂，又抬头望向那高悬於西方天际、正隱入无边妙境的慈悲佛影。
一种前所未有的明悟，一种近乎沉重的使命，伴隨著从未体验过的、源自亿万魂火共鸣的希冀与重量，轰然压在他曾经桀驁不驯、只信铁棒横扫千军的神魂之上。
风掠过崑崙神桩，青铜柱身上褪去污秽的部分，隱隱传来低沉宏大的梵唄，与尚未散尽的混沌戾啸混杂交织，在崩塌暂止的山河间久久迴荡，仿佛预示著一场远比血肉搏杀更为深邃的艰难救赎，此刻方才真正拉开序幕。
而那柄定海神针铁，棒身之上金红二色流转，悄然无声地汲取了一丝琉璃佛光的印记。
……
……
崑崙神山的风雪，似乎因那普照的无量佛光而暂歇，凛冽的罡风中也多了几分沉静的肃穆。
齐天殿內，针落可闻的氛围被如来佛音化开之后，沉淀为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与紧迫。
杨戩是被眉间天眼传来的撕裂感唤醒的。
意识如同穿过万载玄冰的深渊，艰难上浮。右肩的伤口还在隱隱作痛，但已不再涌出那金紫交织的诡异血液。
他能感觉到一缕温和却坚韧的佛力蕴藏在体內，如同锚点，將他险些被混沌余波撕扯分散的神魂重新聚合、稳固。
“醒了？”
一个沉稳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杨戩睁开眼，看到的是太白金星那张写满疲惫却眼神锐利的脸庞。
“佛祖已归灵山，但留下偈言：三界业障，化形为劫。净世之功，首在聚尘。”
杨戩挣扎著坐起，周身骨骼如同朽木般噼啪作响，但他眉峰紧锁，眼底那点混沌残留的惊悸迅速被金石般的坚定取代。
“『聚尘』……是指混沌珠碎片？”
他的第三只眼虽然闭合，但一道细微的金光仍在內里流转，呼应著齐天殿深处沙盘上闪烁的无数细小光点——那些正是散落三界、污染源头的混沌珠碎片標记。
“正是。”
托塔天王李靖上前一步，宝塔悬於掌心，塔身流光溢息。
“佛祖点明，碎片乃亿兆生灵积怨所凝，强行摧毁，不仅魂火湮灭，反哺混沌，更可能引发新一轮的时空乱流或深渊共鸣。为今之计，唯有先將所有碎片安全收容，断绝其聚合异变的根基，再谋彻底净化之策。”
杨戩的目光扫过殿內诸神，最终落在殿心那幅巨大的、融合了“三界灵图”的沙盘之上，其上代表混沌巢穴的北俱芦洲红点、散落各处的紫色碎点，以及崑崙神桩、兜率宫的核心节点，清晰可见。
他深吸一口气，將如来点破的“业力沉疴”与眼前拯救三界的任务合而为一，顿感肩上担子如山沉重，却也前所未有地明了方向。
他单膝点地，儘管动作牵动伤口让他闷哼一声，声音却斩钉截铁：“臣杨戩，愿率雷部诸神並三界山神土地，分赴各地，全力收缴混沌珠碎片！”
孙悟空立於殿首，此刻他周身金光虽略黯淡，那股顶天立地的气势却愈发凝练，左臂上残留的紫晶纹路在佛光映照下如同封入了琥珀。
他点了点头，手中金箍棒轻轻顿地：
“准！雷部三十六正神由你调遣。著令三界各处山神、土地、城隍阴司全力配合，搜山检海，寸土不失！巨灵神副之，护佑凡民，扫荡残秽。碎片收缴，务必万全，一丝混沌气息不可外泄！所需器物，由司器部全力供给。”
“谨遵大圣法旨！”
杨戩领命，霍然起身。
他能感受到孙悟空话语中的沉重，更看到了对方眼底深处那份对北俱芦洲巢穴以及兜率宫兄弟的关切。
无需多言，他必须更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