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4章 迭加
路口外雾气弥漫，远处的街景在雾中显得朦胧而怪诞，遥远的路灯就像活物的眼睛般微微摇晃着，灯光与雾的交错间，时不时就有可疑的阴影一闪而过——那或许是雾中生成的实体，也可能是特勤局巡逻的战术步行机器人，更可能只是单纯的幻象。
毫无疑问，一个人闯进那片迷雾是极其危险的行为。
所以李林老老实实地留在了梧桐路66号周围的“安全区”范围内，一边观察着这座大雾弥漫的异域一边等着郑直和于生他们回来。
好消息是这等待并不算太孤单——得益于新型“灵狐”中继节点的大范围使用，他在这里还能联系上现实世界，同时还能连上雾中城范围内的特勤局专用信道，如今有上百个深潜小队在这座庞大的异界迷城中活动，尽管大雾隔绝了彼此，但看着公共频道里时不时刷新的各个行动小组的消息，他多少也能踏实一点。
“……所以啊，我现在在这儿守家呢，”李林捧着手机坐在快递代收点门口，在特勤局二大队的同事群里发着消息，“有一说一，这大雾弥漫的还真有点瘆人，一个人待着时间长了总觉得那雾里要出来什么东西，怪不得局里下通知禁止单人探索这地方。”
手机嗡嗡震动，一条新消息弹了出来，徐佳丽在群组里回他：“别说单人了，组队都有风险，我上次带队遇上‘小丑’就差点翻车，那玩意儿在雾里瞬移起来铃铛都锁不住它，得亏我技高一筹……”
“梧桐路附近有一支深潜小队正在活动，你见着他们没？”又有别的同事问道。
“他们十五分钟前从我这路过来着，打了个招呼，”李林飞快地打着字，“刘姐带的队——他们都吓一跳，因为他们还不知道梧桐路66号开过来了，小队原本是打算从这边巷子里抄近道过去的，现在近道没抄成，回去还得写报告了……”
“写什么报告？”任雯雯突然冒了个泡——作为一个后勤文员，她对这几个字格外敏感。
“梧桐路66号的接触报告呗，他们进警戒线了，”李林脸上带着乐，“虽然于哥没在，但规定是这么定的，谁让他们没在许可名单里。”
徐佳丽：“……世界是个巨大的草台班子。”
任雯雯：“谁说不是呢。”
李林乐呵呵地看着群里的消息，然后又不自觉地搓了搓手指。
周围不知何时降温了，一种缓慢而难以察觉的降温——怪异的阴冷感渐渐渗在雾气中，让他感觉手指有些麻木。
灵性直觉忽然有所触动，李林瞬间惊醒过来，赶紧放下手机，抬头看着周围。
四周一切如常，雾中没有任何变化。
但那隐隐约约的阴冷感觉正在一点一点地从雾里渗出来，而且越来越明显。
情况不太对——先去屋里躲躲。
脑海中冒出这么个念头，李林毫不犹豫地转身就向伪装成快递代收点的哨所走去。
而就在刚要迈步的一瞬，他眼角的余光忽然看到了雾中浮现的一抹阴影。
在梧桐路66号上空，层层迷雾的高处，有一道巨大而纤长的影子忽然扫了过去。
紧接着又有两道同样纤长的影子浮现在附近。
阴影缓慢地在天空移动，搅动着高空的雾气。
在接下来的几秒钟里，李林感觉到一种可怕的麻痹感正在自己的大脑中蔓延——人类的想象能力不受控地发挥了作用，大脑正在从那惊鸿一瞥的肢体阴影中补完某种可能的、隐藏在迷雾中的真正结构，他的大脑对抗着潜意识中陡生的恐惧，来让那个可怕的形象在脑海中浮现完整，而后，他才终于意识到自己究竟看到了什么东西。
一只巨大的蜘蛛，一个异神，正漫步在雾中城的天空。
庞大的黑色蛛网在迷雾间时隐时现，那异神则在蛛网上缓慢爬行，而又或许是由于迷雾的遮挡，也或许是祂本身就没有完整“进入”这个维度，以至于李林不管怎么瞪大眼睛，都始终只能看到祂的一小部分存在——他只能看到几根巨大的节肢仿佛梦游般在梧桐路上空盲目地活动，而那些节肢的每一次摆动，都像是要切开这片时空一般，在蛛网边缘搅动出层层迭迭的涟漪。
“我勒个……”
李林拼命想要收回视线，迈开脚步，却发现自己的全身都像是被冻结一般难以移动，诡异的阴冷感已经渗入骨髓，在目睹到那蛛网的一瞬，他似乎就已经成了被蛛网捕获的虫子，在一番徒劳无功的挣扎中，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肢体一次次从自己视线中划过，而后突然间，那个庞大的阴影在雾气中停了下来。
他看到两团猩红的光辉。
几秒钟后，他才意识到那是两只眼睛——蜘蛛从天空俯下了身子，显露出了一个模模糊糊的女性上半身，有大片黑色的帷幔环绕在祂四周，令李林无法看清祂的模样，唯有那双仿佛末日般的眼睛，正隔着迷雾俯视着地上的小虫子。
末日将至了。
李林用了一秒钟想好自己该埋哪，然后把自己这辈子还没实现的心愿迅速捋了捋，他还想努力摆个英勇无畏点的姿势，这样等收尸的人来了说不定还能替自己在行动报告里美言几句——不奢求若干年后可以进抽卡游戏里当美少女，至少也要争取成为年终特勤局工作总结里的典型案例，正面一点的那种……
他觉得自己的大脑在颤抖，理性在蒸腾，血液一点点冻结，灵魂开始不受控地从这副躯壳中逃逸出去。
但忽然间，那双猩红的眼睛好像恍惚了一下——可怖的压力陡然卸去。
李林听到一个模模糊糊的咕哝声从迷雾中响起。
“嘻嘻……”
李林：“……？”
“于生的朋友哦……”
大蜘蛛摇晃着躯体，仿佛梦呓般自言自语着，然后又莫名其妙地笑起来，笑声中带着一丝诡异：“嘻嘻~”
祂好像很开心，在蛛网上摇摆着，然后慢慢向着迷雾深处爬去，一边爬一边嘀嘀咕咕着自言自语。
“还不回家哦……傻狐狸和c型扣去哪了……织网，织网，哦，粘起来，粘起来就修好了……大家好不容易弄出来的哦，得修好，先把碎块收集起来……嘻嘻，补个兵，厉害的，爬，爬，爬过%￥%#@……”
大蜘蛛就这么沿着蛛网缓慢地爬走了，一边爬一边念念叨叨着，仿佛梦到哪句说哪句。
渗入骨髓的阴冷感陡然消失，近乎沸腾的理智飞快平息，李林猛地吸了口气，感觉到自己一下子又恢复了对身体的控制——根本来不及整理脑子里乱哄哄一团的信息，他瞬间就从身上摸出了两支专门分发给特勤局干员的大剂量理智阻断剂，肌肉记忆般准确打进体内，然后拔腿就跑进了哨所，同时飞快摸出手机。
他第一反应是拨给于生，结果没人接。
于是紧接着他又拨给了郑直。
这一次电话很快接通了。
“我这边出事儿了！”电话一通他就飞快说着，“我看到一只巨大的蜘蛛从天上爬过去，下半身是蜘蛛，上半身是人——刚才我打于哥电话没打通，你跟他说一声这事儿，你们赶紧回来！”
郑直那边显然是被这突然消息吓了一跳，延迟两秒才匆匆开口：“啊，我们正往回赶呢，于哥他……”
郑直忽然迟疑了一下，好像是一时间不知道该用啥词，紧接着艾琳咋咋呼呼的声音就从听筒里传了出来，她好像是把手机抢过去了：“哎于生有逝出去了，待会就回来，你先找个安全地方待着——去梧桐路66号吧，我给你开门。”
李林怔了一下，赶紧从哨站里出来，接着就看到梧桐路66号的大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三个艾琳摞成一摞给他开的门。
随着大门打开，最顶上那个艾琳松手不及被挂在了门把手上，这时候正一边在那晃荡着一边冲这边嚷嚷：“哎哎，小林子你躲这儿来……”
李林迈步走了两米就一个踉跄，脸色古怪：“能不能换个称呼？”
“你还挑上了！”挂在门上的艾琳扭头瞪了李林一眼，“要不你继续在外边站着？”
那双猩红的眼睛隔着路口的薄雾，像两团跳跃的星辉。
李林走向梧桐路66号的脚步猛一迟疑，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感觉自己又看到了那个庞大蜘蛛的幻影。
但某个挂在大门把手上晃来晃去的小矮子身影迅速冲刷了那股从心底浮现上来的紧张迟疑。
他呼了口气，飞快朝前走去。
毕竟苟命要紧——能不当典型案例肯定还是不当的好。
梧桐路66号的大门砰一声关上了，艾琳从门把手上跳下来，随口跟刚进屋的李林说着：“自己去倒喝的，客厅电视是我的，餐厅电视是我的，沙发是我的，茶几是我的——除此之外你自己找地儿待着就行。”
另一个艾琳则啪嗒啪嗒地跑到了客厅窗户前，爬上窗台隔着玻璃看着外面大雾弥漫的街区。
“哪有蜘蛛哦……”小人偶坐在窗台上嘀嘀咕咕着，猩红的眸子忽明忽暗。
在人偶那双如红宝石般剔透的眼睛里，庞大蜘蛛的幻影正在缓缓消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