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1章 番外if：假如路明非是围棋少年（六）
周末，白帝棋社。
路明非提前了十五分钟到达。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穿着随意的t恤短裤，而是换上了一件干净的白色衬衫和深色长裤，头发也仔细梳理过，虽然那几根不听话的呆毛依旧顽强地翘着。
这倒不是他多么重视这场非正式的对弈，主要是诺诺提前一天就打电话来“耳提面命”，说什么“输棋可以，输人不行”，“你代表的是仕兰中学的脸面，也是我陈墨瞳的脸面”，逼得他不得不稍微收拾一下。
棋社的小师妹夏弥看到路明非这身打扮，还笑着打趣：“哟，师兄今天这么精神，是要去相亲么？”
面对漂亮小师妹的调侃，路明非只能尴尬地挠挠头，含糊地应付过去。
不过也没有等多久，熟悉的红发身影就在街道远处隐隐出现，身旁还跟着一个长头发的女生，估计那就是绿豆冰糕了。
“来的还挺早？我还以为你还会像平常一样迟到个几分钟的。”
陈墨瞳在路明非面前站立，向路明非介绍起了身旁的女生：“这位是苏恩曦，也就是‘绿豆冰糕’同学。”
话音落地，陈墨瞳转头看向苏恩曦：“他就是路明非。”
也不知道是不是路明非的错觉……他总觉得师姐对自己的介绍，好像有那么一点不情愿呢？明明今天的棋局也是师姐自己约的。
不过那天诺诺给他发的消息，说绿豆冰糕是个大美女什么的，倒是的确没有夸张其词。绿豆冰糕……苏恩曦确实是一个相当漂亮的女孩。前天陈墨瞳给他看的照片上，苏恩曦已经很漂亮了，可是本人要更加灵动好看。
苏恩曦今天穿了一件淡蓝色的连衣裙，款式简洁，衬得她皮肤愈发白皙。长发柔顺地披在肩头，脸上依旧带着那副精致的无框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清澈而锐利。气质沉静。
与那个在网上气势汹汹踢馆、并且爱在围棋上给人设陷阱的“绿豆冰糕”似乎有些微妙的差别。不过那份属于棋手的自信和隐隐的压迫感却丝毫不减。
“路明非同学？”
苏恩曦走到近前，微微颔首，声音比想象中的要更为活泼一些。
“是，我是路明非。你好。”路明非点头。
“你好，初次见面。”苏恩曦对他甜甜的笑了笑，伸手。路明非也连忙伸手，手指交握的一瞬间，冰冷光滑的触感从苏恩曦的手上轻轻传来。
苏恩曦目光快速在他身上扫过，最后落在路明非脸上，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带着审视意味的笑容。
他就是路明非？看起来有些衰衰的，不像围棋高手啊……苏恩曦在心里面揣摩。
不过判断一个人围棋技术也不能光看长相，大明棋圣林心诚还当过乞丐呢！能够在围棋上赢过她的同龄人可不多。
站在两个人之间的陈墨瞳开口说道：“我们先进棋社吧。”
两人点了点头，陈墨瞳领路在前，带着他们熟门熟路地走向后院那个她和路明非经常下棋的位置。
老槐树下，石制棋盘已经擦拭得一尘不染，两盒云子静静地放在一旁。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和旧木的味道，让人心神宁静。
路明非深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有些加快的心跳。
有些紧张，说不紧张是假的，毕竟对方是准职业棋手，而且上次赢苏恩曦……不能说有几分运气成分，但是苏恩曦当时也确实有些过于大意了。
苏恩曦则是抬头打量院子里的场景，发表评价：“这里环境不错，挺适合下棋的。我们……现在就开始？”
没想到这么快就切入了正题，不过想来他和苏恩曦也是第一次见面，见面的目的本来就是为了这一场对局。快点切入正题倒也方便。
“好。”路明非点点头。
围棋的先后手要靠猜先，猜先的胜者执黑先行，败者自然就是执白。
路明非执黑先行。他没有丝毫犹豫，第一手，星位。苏恩曦几乎同时落子，对应星位。
她的动作流畅而稳定，显示出极好的基本功。前十几手，双方都在平稳布局，几乎是教科书式的进行。
路明非采用了最常见的二连星，而苏恩曦果然如陈墨瞳分析的那样，布下了错小目。
棋盘上看似风平浪静，但无形的张力已经开始弥漫。
路明非牢记着这两天和诺诺一起分析的结论：苏恩曦喜欢设套，喜欢控制节奏，利用精确的计算引诱对手进入她预设的战场。
对付她，不能跟着她的步调走。
于是，当苏恩曦按照她熟悉的套路，在左下角走出一个略显非常规的“小飞挂角”，带着明显试探和引诱意味时，路明非没有像大多数棋手那样选择稳妥的应对，而是出人意料地——脱先了。
他直接将棋子拍在了棋盘右上角的星位附近，一个看似无关紧要的大场。
“哦？”苏恩曦轻轻发出了一个音节，捏着棋子的手指停顿了一下，抬眼看了路明非一眼。镜片后的目光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被兴趣所取代。
她显然没料到路明非会如此不按常理出牌，完全无视了她精心准备的小陷阱。
这就像两个剑客对决，一方摆出了精妙的起手式，另一方却压根没看，自顾自地跑去旁边砍树枝了。
这种被无视的感觉，对于计算精密、习惯于掌控局面的苏恩曦来说，比直接的激烈对抗更让她难受。
她不得不重新评估眼前的对手。这个叫路明非的男生，似乎和上次网棋时给她的感觉一样，又有些不一样。
上次或许还有些生疏和偶然，但这一次，这种“我行我素”的风格更加明显和刻意了。
她微微蹙眉，放弃了左下角预设的复杂变化，转而稳妥地补了一手，先确保角地实空。棋局开始偏离她熟悉的轨道。
接下来的进程，路明非将这种“不顾对方”的风格发挥得淋漓尽致。
他下棋的速度不快，但很少长考，往往苏恩曦刚落子，他就能很快地应一手，仿佛脑子里早就规划好了接下来的几步，甚至十几步。
他的选点也常常出人意料，有时看起来是明显的“缓手”或者“俗手”，但仔细品味，却又隐隐指向棋盘上某些潜在的、未被开发的要点，或者是在为后续可能发生的激烈战斗埋下伏笔。
苏恩曦感觉自己像是用力一拳打在了上。她引以为傲的计算力和布局能力，在路明非这种看似散漫、实则难以捉摸的棋风面前，有些无处着力的感觉。
“有意思。”她轻声自语，声音轻得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
棋局继续。苏恩曦很快调整了心态，她意识到自己不能再以常规的思路来应对路明非。这个看似普通的男生，棋风却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诡异——看似散乱无章，实则暗藏玄机。
她试图通过几次主动的挑衅和试应手来重新夺回主动权，但路明非要么简单化解，要么再次脱先，始终不肯进入苏恩曦最擅长的复杂缠斗局面。
她决定改变策略，不再急于进攻，而是开始巩固自己的地盘。黑子落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苏恩曦的落子速度明显慢了下来，每一步都经过深思熟虑。
这样的局面一直持续到了中盘阶段，好在苏恩曦凭借其深厚的计算能力，还是在实空上取得了一些微弱的领先。
她的白棋在右边围出了一块可观的实地，而路明非的黑棋则显得有些松散，似乎没有明确的攻击目标。
但苏恩曦自己却隐隐感到一丝不安。路明非的棋形虽然看起来散乱，但几个孤子之间似乎存在着某种若有若无的联系，像一张悄然张开的大网，而她自己那条看似庞大的黑棋大龙，活动空间正在被不知不觉地压缩。
最关键的是，路明非从开局到现在，表情几乎没有变化。没有因为落后而焦急，也没有因为下出好手而得意，始终是那副略带困倦和平静的样子。
这种深不见底的镇定，让苏恩曦的压力越来越大。
她开始费更多的时间长考，折扇在指间无意识地开合，发出轻微的“啪嗒”声。
战斗终于在棋盘左下方爆发了。苏恩曦判断时机成熟，决定对路明非的一块尚未安定的棋形发动总攻，企图一举确立胜势。
她落子如飞，一棋落地。路明非立刻补防。然而白棋角地处，之前看似松散无形的整个角位的棋子，却因为苏恩曦的这一步，瞬间串联了起来。
这就是准职业棋手恐怖的计算能力？在一旁观棋的陈墨瞳露出惊讶的表情。
苏恩曦这手抢占大场的棋看起来价值极大，连陈墨瞳都觉得路明非刚才的那手补棋过于保守了。
只是就在苏恩曦以为自己已经胜券在握的时候。路明非却没有太多的思考。
在苏恩曦接子之后，又轻描淡写的接着点了一手棋。
苏恩曦看向路明非落子的地方，身体微微前倾，仔细审视着棋盘，忽然愣了一下。这一“点”如同手术刀般精准，瞬间扭转了局部的攻防。她漏算了这一手！
她原本气势汹汹的攻击，反而让自己的一块棋陷入了困境。她不得不放弃进攻，转而处理自己的弱棋。
这一进一退之间，之前积累的实地优势荡然无存，棋局变得无比细微。
“……”
陈墨瞳脸上的表情依旧纹丝不动，心里却已经忍不住为路明非喝彩。
她终于明白了路明非刚才那几步莫名其妙的闲棋的深意可——先是放任黑棋获取实地，然后通过精妙的手段逐步侵蚀黑棋的优势。
只是这种下法，需要极大的耐心和深远的计算力。这家伙都多久没有下棋了，计算力居然还这么恐怖？
而苏恩曦显然也被这手碰打乱了阵脚在。接下来的几手棋里，她下得越来越慌乱，接连不断的错算和漏算已经到了非常明显的地步。
路明非没有放过这个机会。他步步紧逼，巧妙地将微小的优势逐步扩大。
白棋如同细腻的流水，无声地渗透到黑棋的每一个空隙中。对局进行到官子阶段，双方都已进入读秒。啪嗒啪嗒的落子声在寂静的院落中回响，伴随着逐渐急促的呼吸声。
苏恩曦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她意识到局势已经对自己不利，但仍然不肯放弃。她拼命地寻找着任何可能的机会，试图扭转局面。
路明非却像一堵墙，稳稳地挡住了苏恩曦所有的反扑。他的官子下得精准无比，几乎没有给黑棋任何可乘之机。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