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3章 此刃献主
翌日清晨,风雪虽已止息,寒意却更甚昨日。
镇州城门在赵国官吏惶恐不安的注视下,沉重地缓缓开启。萧砚一骑当先,身后百骑黑甲精骑紧随而入,铁蹄踏在冻结的街石上,发出沉闷而规律的钝响,每一次敲击都似踏在赵国官吏与驻军的心坎上,震得举城噤若寒蝉。
冯道从瀛洲带来的千骑中,亦有半数紧随入城。但他们并未前往镇州衙署,而是径直分散开来,迅速接管了镇州四门的防务,用以在关键处布下岗哨。
衙署大堂内,炭火烧得极旺,炭盆中跳跃着灼人的红光,竭力释放着热力,却丝毫驱不散王镕脸上那层死灰之气,也化不开弥漫在整个大堂里的绝望寒意。
这位曾经的赵王,此刻如同一个被抽去骨头的提线木偶,被两名面无表情的内侍几乎是架着,捧起一个沉重的鎏金木匣。匣盖开启,明黄色的丝绒衬垫上,两件物品在昏黄摇曳的宫灯光线下显露出来。那鎏金的光芒,此刻反而透着一股虚浮的死气。
匣中之物,一方是青玉雕琢的玉玺,蟠螭钮,玉质尚算温润,但显然是一件拙劣的仿制品,带着几分刺眼的滑稽。另一件,则是一卷硝制得极好的羊皮地图,其上用精细的墨线清晰勾画着赵国全境的山川地势、关隘渡口,密密麻麻标注着驻军点、粮仓位置,旁边还附着详尽的户册等等。
萧砚掠过那方可笑的玉玺,未作丝毫停留。他执着羊皮地图,目光沿着太行山脉东麓的走向缓缓划过,最终停在“镇州”二字上,复而扫过几与镇州毗邻的土门关。
后者作为井陉东口,太行山东西互通的咽喉要隘,一直掌控在晋国手中,得以俯瞰赵地。值得一提的是,当年韩信背水一战的古战场,就在此地。
“冯道。”半晌后,萧砚终于开口,声音在空旷的大堂里回荡。
“臣在。”冯道应声而起,躬身行礼。在看见萧砚略略颔首后,他先是扫过堂中面无人色的赵国君臣,随即从身旁随行属吏手中接过一卷玄色帛书,徐徐展开,以平稳无波的声调开始宣读:
“门下:
大梁枢密院奉天策上将钧旨,敕谕赵国上下:
赵王王镕,世守赵藩,本怀忠顺。今献舆图户册,输诚归命,孤心甚慰。已上表天子,特加恩典,依前检校太师、守中书令、充成德军节度镇冀深赵等州观察处置等使,赐丹书铁券,永镇赵土。然纲纪维新,法度当革,兹命如下——
其一,赵州栾城、元氏二县,置镇冀行营,永为梁军屯戍之所。赵国州县官吏,敢入界干预者,以谋逆论斩,弃市。”
全场鸦雀无声如旧,而王镕也只是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未发一言。至于赵州栾城、元氏二县的几名官员则脸色瞬间煞白,身体微晃,几乎站立不稳。
“其二,”冯道看都未看赵国君臣,继续道:“自乾化二年始,赵国镇、冀、赵、深四州之户册、两税、盐榷诸项,悉报天策府河北道瀛洲行台勾覆。敢隐匿一钱一丁者,族。
其三,裁撤赵国镇兵,十丁抽一,建铁林都,兵额定三千。以归诚首功、原赵国衙内都指挥使李弘规为铁林都指挥使,隶天策府直调。余者尽数解甲归田,私藏甲胄、弓弩者,斩。”
站在武将队列中的李弘规,立即面无表情的出列半步,朝着萧砚和冯道的方向,深深一揖。虽早有所料,但他身后那些未被点名的赵国将领们,眼中还是瞬间失去了光彩,有的紧握双拳,青筋暴起,有的则颓然垂首。
“其四,遣赵王嫡次子王昭诲,即日启程赴汴梁入侍宫阙。授左千牛卫将军,侍奉天颜。”
王镕猛地一颤,架着他的内侍险些脱手。他就两个亲子,长子早就去了汴梁,这些年就次子相伴左右,这会几是下意识的想努力回头寻找身后的次子,但最终却只发出了一声破碎的呜咽。
人群中,一个年轻的身影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但被身旁的人死死按住。
“其五,殿前都虞候田道成,忠勇夙著,勋冠虎贲。可特授权知镇州军事、判镇冀行营马步军都部署,辖铁林都,总四州之戍,扼井陉之险。尔其缮甲训卒,固我北门,粮械所须,仰给瀛洲。外寇若犯,便宜击之,勿拘常制。”
站在萧砚下首,身材魁梧、甲胄鲜明的田道成稳步出列,单膝跪地,声音洪亮:“末将领钧旨,定不负秦王重托!”
这位方面大将的声音在死寂的大堂中显得稍有几分刺耳,这不仅仅镇州,整个赵地最高军事权力都已然在此人身上。
“其六,铁骑军厢都指挥使李思安,飞槊陷阵,万人莫当。可充邢洺相行营都部署,督相、洺、邢三州兵马。然尔性悍少谋,当听冯(道)府制机宜,戒轻敌冒进。若复桑乾之捷,爵赏不吝;若蹈潞州之辙,严诛不贷。”
向来桀骜的李思安此刻竟是半点作色都无,只是同样出列抱拳:“末将李思安领命!必谨记殿下训诫!”
冯道看了他一眼,微微颔首,复而继续宣读道:“其七,邢州安国军节度使王景仁,名重江淮,威行河朔。可兼东面行营都招讨使,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镇冀(田道成)、邢洺(李思安)诸军并受天策府节度,务结魏博罗绍威为犄角,共摧敌垒。
附:邺王、魏博节度使罗绍威,世镇魏博,忠勤王室。可依前魏博节度使,加守太师,开府仪同三司。尔昔诛牙兵以附梁,功在社稷,今当仍守旧藩,岁输军需助防井陉。
洺州团练使阎宝,晓畅戎机,久历边事,可迁洺州防御使,充邢洺行营马步军都虞候,佐思安,参决军谋;
相州刺史乐从训,骁果善斗,可领相州本州防御使,加检校御史中丞,并领州兵屯滏阳,护漕运,援思安;
贝州刺史贺德伦,谨厚能军,可充东面行营转运巡官,督粮道,自清渊至南宫,凡刍粟器械,速输思安军前,迟误者军法从事。”
以王景仁为首,诸将俱皆下拜领命,至于大堂内赵国众人心中更是苦涩,这诏书面面俱到,整个赵国可谓彻底瓦解,河北西南部亦是完全被强化了控制,所谓三镇再立之言,再无翻身机会。
“末曰:赵国上下当恪守臣节,谨奉朝命,佐田卿守土安民。若生异心,阴怀两端,定霸都铁骑所至,赵王宫室,必化为齑粉!
奉敕如右,牒到奉行。乾化二年正月二十四日,天策府司马、河北道宣抚使冯道奉敕宣行。”
冯道的声音冷静平直,毫无起伏,仿佛不是在宣读决定一方诸侯命运的诏书,而是在为赵国念诵一篇冰冷的讣文。
帛书上的每一个字,都不徐不疾的狠狠刺进王镕和在场所有赵国臣子的心里。谁都明白,自首任割据赵地的成德节度使王廷凑至今,回鹘王氏近百年基业,就在这平直的宣读声中,名存实亡。或许只待新朝鼎立,赵藩便再不复之。
王镕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搀扶他的内侍几乎要架不住他瘫软的身体。他几乎是匍匐着被拖到冰冷的案前。堂下,一众赵国官吏,除却早已投诚、此刻面无表情的李弘规,尽皆面如土色,复而随着他们的赵王,颤抖着拜伏下去,额头触地。
“臣…赵国永世…为殿下守边…绝无二心……”
王镕的声音干涩嘶哑,仿佛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被硬生生挤出来的。他死死盯着眼前的地面,不敢,亦无力抬头望向那端坐于原本属于他的主位之上的身影。
大堂内一片死寂。唯有炭盆中,偶尔爆裂出“噼啪”的轻响,如同赵国这颗心脏,在彻底停止跳动前,最后几下微弱而徒劳的抽搐。
当夜,宴席途中,王镕最宠信的宦官,即之前力主河北同盟自保,三镇再立的石希蒙,被人发现失足溺毙在衙署最偏僻角落的茅厕之中。尸身半浸在污秽冰凉的粪水里,脸上凝固着极致的惊恐,无人深究,也无人敢问。
宴席过后,群臣散去,终于勉强忙完赵地琐事的萧砚只带了几个亲近随从,兀自去往温韬一行人养伤的别院探望。
待召见众人,萧砚坐于主位,公羊左、温韬、上官云阙等此行夜不收残存人员分坐两侧,之前一并为晋国生门成员的青石因为伤势太重,还在昏迷中,至于磐石,已经确认牺牲无疑,萧砚已命人将之厚葬。
闲话、议事稍歇,用绷带挂着胳膊的上官云阙便在堂中扭着腰,脸上堆着夸张的媚笑,声音捏得又尖又细:“李嗣源这厮当时那狼狈的样子,你们没瞅见那场面——”
他踮起脚尖,身体夸张地向后一仰,一手捂着心口,一手翘指比划,“这厮磕头的时候,脑袋杵得那叫一个瓷实。在咱们殿下面前活脱脱像支被霜打蔫吧的狗尾巴草,直挺挺地戳在那儿。我当时差点没憋住笑出声儿……”
他很欠揍的模仿和嗓音极度活跃了室内气氛,公羊左哈哈大笑,难得看上官云阙甚为顺眼,连正皱眉沉思的温韬,嘴角也抽搐了一下。
萧砚端起小壶,笑着给上官云阙倒了一盏茶,算是回应。
另一侧,公羊左笑完过后,却是甩了甩酒囊,将最后几滴酒水灌进嘴中,眯着眼,声音沙哑带火:“李嗣源该死。”
本洋洋得意的上官云阙怔住,复而默然不语,此行死伤无数,可谓狼狈,但若无李嗣源事前布网与穷追不舍,又哪里会折损数百人在太行山。
“不是不杀。”萧砚略略眯眼,端坐在主位上环顾聚于室内的十数夜不收,沉吟了会,复而目光沉静道:“来日诛此人时,诸位皆可执刀。”
这时,一直沉默的温韬才缓缓开口:“殿下留李嗣源一命,非为仁慈,实是以毒攻毒,放他回去惦记李存勖的位子。而殿下有李存忍在手,他便成了我们随时可弃、亦可逼其与李存勖反目的刀。此刻杀之,反倒便宜了他。”
萧砚不动声色的看了温韬一眼,复而望向上官云阙众人,颔首道:“确是此理,李嗣源的头颅,暂寄在他颈上。若今日杀之,晋国反成铁板一块,李存勖坐收其势,反得整合通文馆之机;我夜不收儿郎的血,只换一具贱尸,太亏。”
公羊左遂点头道:“且让此僚再吠些时日,待殿下令下,老夫定将他卵子掏出来喂太行山的狼。”
上官云阙嘶了一声,当即一脸嫌弃的避开。
夜色渐深,萧砚亲自探望过众人后,便不再久留,回到下榻的庭院内独坐案前,烛火偶尔“噼啪”一声,映着他持书的侧影。室内一时只剩下文书翻动的细微声。
房门被无声推开一道缝隙,巴戈的身影悄然滑入。
她已换下染血的衣袍,一身墨色劲装紧裹着有致的身躯,胸下环绕一圈包扎的痕迹透过布料透出轮廓,衬得她脸色愈发苍白。她像一只沉默的狸猫,无声地走到萧砚案前,距离不过三步。没有行礼,没有言语,那双带着异域感的眼眸,此刻只映着跳动的烛火和案后的人影。
萧砚持卷的手微顿,抬眼看向她,目光沉静,并无讶异,仿佛她的到来也在预料之中。
巴戈忽然屈膝,动作牵扯到伤处,让她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却仍稳稳地跪了下去。她双手托起一柄沙陀风格的短匕,高高奉至萧砚眼前。
“从前……”她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略有几分发颤,“我只想做晋王手中最快的刀。杀最多的人,接最难的任务,让所有人都不敢轻视我。”她顿了顿,胸口起伏了一下,“后来…在殿下身边,这念头……也曾驱使着我,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她的声音更低了些,“妄想过,或许…能成为殿下后帐中,一个得几分眷顾的妾。”
她深深吸了口气,仿佛要将胸腔里翻涌的东西强行压下,复而将目光抬起来,直直地迎上萧砚的视线:“但现在,我明白了。似我这等手上沾满同族之血,心中藏着无数算计的人…不配。只配做殿下的奴。一个为殿下看守营帐,刺探敌情,必要之时扑上去,至死方休的奴。”
她将托着短匕的手又往前送了送,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此刃献主。草原女子认主,从一而终。殿下若嫌弃,便用此刃杀了巴戈;如若殿下还愿意垂怜,巴戈此生,唯奉殿下一人……”
窗外的风声陡然清晰起来,刮过窗棂,呜呜作响。
萧砚终于放下书卷,起身,负手踱至她面前。他的目光平静地掠过她苍白的脸,滑过她因跪姿而微敞的领口下,那箭伤处渗出、在墨色布料上晕开的一点更深的暗色,最后落在她托着短匕、微微颤抖的手上。脸上依旧无波无澜,只是缓缓抬起手。
但那手没有伸向匕首,而是转向身后。
“呛啷——”
一声清越的轻吟,悬挂在壁上的岐王剑连鞘被提起。包裹着深色鲨鱼皮的剑鞘末端,带着夜露的凉意,精准地、不容置疑地托起了巴戈冷然且充满野性的下颌,迫使她微微仰起脸。
烛光下,两人的目光猝然撞在一起。距离太近了,巴戈甚至能看清萧砚眼中自己苍白执拗的倒影,和他深不见底的瞳孔里那点跳动的光影。
“美人计,”萧砚淡声开口,声音低沉平缓,“是不是用的太老了。”
这平淡至极的三个字,却像一根根银针,瞬间刺穿了巴戈竭力维持的平静。
一股混杂着被看穿的羞耻、被轻蔑的刺痛以及更深、更尖锐的什么东西,猛地从心底炸开,直冲头顶。巴戈那双棕色的眸子骤然一缩,属于草原血脉的野性和骨子里的执拗轰然爆发。她不是退缩,而是猛地向前一探身。
纤长却布满薄茧的手指,带着豁出一切的狠劲,死死攥住了那托着自己下颌的冰冷剑鞘,进而被她攥紧,猛地向前一推。
末端的剑柄重重抵住萧砚的胸口,发出一声闷响。
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到呼吸可闻。巴戈甚至能看清萧砚眼中自己那副苍白执拗、狼狈的倒影。他平稳温热的呼吸拂过她涨红的脸颊,带来一丝微痒的战栗。他身上那混合着冷铁、墨香与风尘的气息,霸道地占据了她所有的感官。
不对,凭她这副样子,又凭什么能推进他手中的剑?
下颌被冰冷的剑鞘托着,身体因前倾几乎贴上萧砚高大的身形,肋下的伤口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但这些都被一种更汹涌、更陌生的东西淹没了。
巴戈的气息灼热而不稳,扑在萧砚握剑的手腕上。她的耳根在昏黄的烛光下悄然晕开一层薄红,却固执地不肯移开视线,死死盯着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豁出去的挑衅,和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细微的颤抖。
“那……”她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唇齿间挤出来,带着一种奇异的、破碎般的沙哑,“……殿下…教我用新的?”
萧砚的目光在她那句破碎的挑衅后,依然未动。深潭般的眸子映着她苍白的脸,执拗的眼,耳根那抹强压下的薄红,以及攥着剑鞘、指节绷得死白的手。
时间在极近的对峙中凝滞,只有他平稳的呼吸拂过她额前的碎发。
骤然,萧砚握剑的手腕微动。
抵在她下颌的剑鞘,力道向下沉了一分。不容置疑,将她因激动微仰的头,压下一寸。
巴戈的身体瞬间僵住。攥着剑鞘的手指一松,那层强撑的悍勇裂开缝隙,露出底下的茫然。
萧砚的目光扫过她颤抖的手,落向她另一只手中托着的沙陀匕首,进而伸手越过她握鞘的手,指尖在她托着匕首的手腕内侧,极轻地一搭。
温热的触感激得巴戈手腕肌肤瞬间绷紧。
那只手随即滑落,指尖精准地拂过匕首冰冷的青铜刀柄,带着审视,也似感受着上面的血痕与她的气息。最终,收拢,握住了刀柄。
他没有收回,反而就势将那冰冷的金属,轻轻贴在了她攥着剑鞘的手背上。
冰与热的反差让她又是一颤。
“刀,磨得太利。”萧砚的声音淡声响起,在这呼吸相闻的距离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意味,敲在她耳膜上,“易折,也易伤主,要学会把握个中分寸。”
他的目光再次抬起,重新锁住她的眼睛。这一次,那深潭般的眼底,似乎有什么极其深沉的东西在缓缓流动,不再是纯粹的审视,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宣告,或者说接纳。
“留着。”
萧砚握着匕首的手微一用力,将之连同托着她下颌的剑鞘,一并缓缓收回。
力量骤然消失,巴戈身体晃了晃。她依旧仰头看着萧砚,看他将那柄属于她的匕首,随意地插在了她自己腰间的蹀躞带上。
他垂眸看着她,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沉静,同时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
“你身上还有伤,就不留你守夜了。”
这句话落下,巴戈紧绷的身体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抽掉了所有骨头,整个人骤然松懈下来。那股支撑着她的孤勇和绝望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虚脱的茫然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滚烫的悸动,从被触碰过的手腕,一直蔓延到心口。
她喉头滚动了一下,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但最终,她只是深深地垂下头去,将额头抵在了冰冷的地面上,淡棕色的发丝散落,遮住了她此刻复杂翻涌、再难自持的神情。
死寂中,一个故作冷然却异常清晰的声音,从她的唇齿间挤出,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献祭意味。
“巴戈…纵使带伤,亦请愿…为大王守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