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有什么消息。”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病急乱投医,前两次的结果已经很好地证明了这一点,苗琦实在不敢乱下决定了。
陈琛听了他这话忍不住嗤笑:“消息?八年了都没个结果出来,我还能指望他们?就是再给八年,他们都拿不出什么东西!”
话刚说完,旁边病床上的陈乐忽然呜咽一声。
陈琛什么都顾不得了,连忙凑过去,小声喊陈乐的名字,但陈乐也只是动了这么一下,接着又陷入沉睡,苗琦看着看着,忽然说:“那个叫乐夫的小子呢?听说你刚刚又把人打伤了?”
他这话正好戳中了陈琛心里头那根刺,陈琛抬头看向他,眯了眯眼:“你的消息挺灵通啊。”
“我不是故意找人看着你,只是最近你的情绪实在不稳定,以防万一,我只能――”
“不用解释,既然你那么关心那小子,就找人看好了,我还等着用他来换小乐的命哪。”
“什么意思?”派去的人只说陈琛和童超在小黑屋里说了话,却没说说了什么,以至于苗琦对于陈琛的话总是处于一知半解状态,憋屈得很。
陈琛不说了,只是过去倒了盆水,动作轻缓地给陈乐擦起脸来。
知道再问他也不会说,苗琦脸色有些黑,又呆了会儿,终于忍不住离开了。
陈琛毕竟还是有事情要干的,所以即便不放心,在病房内呆了几个小时后,还是离开了,走之前,顺便让苗琦过来接班。
这一离开,就是好半天,等他回来的时候,却发现病房内又多了一张床。
那张床上赫然也是个病人,且这人的脸还很眼熟,之前才刚见过。
陈琛压抑许久的火气蹭地上来了。
乐夫竟然出现在这里!
有资格让其他病人住进这屋子的人只有一个,想也不想的,陈琛就要打电话给苗琦,刚掏出手机,苗琦就打开门进来了。
“你来了?”略微诧异的声音。
“他是怎么回事?”指着乐夫。
苗琦关上门走进来:“他伤得很严重,你那里毕竟医疗设备有限,还是放到大医院来比较好。”
“那也不能让他来这里。”陈琛的态度很坚决,自从挑明了乐夫对陈乐的态度,他对这个人的印象就更差了,没有哪个正常的父亲能忍受另一个男人对自己儿子有什么不良企图,尤其这个男人还是造成自己儿子多年不幸的罪魁祸首。
现在苗琦竟然把乐夫放在陈乐的病房里,这算什么,扎他的眼吗?
“但这里已经没有多余病房了,他的身份你也知道,不能随便安排个屋子丢进去,万一让人认出来,总是有些麻烦。”苗琦用最快的时间补充了关于乐夫的信息,不得已才把这人放在这。
陈琛知道他这话说得其实并没错,但无论怎么的,心里头总有股气没地撒,最后深呼吸好几次才让激愤的心情稍微平缓些。
“随你吧,不过不能让他在这里久留,一旦病情好转,马上离开这里。”各退一步,这是陈琛最后的底线。
苗琦也知道他现在心情不好,没有一点反驳的意思,只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于是乐夫正式在陈乐的特护病房内住了下来。
两人的伤都不轻,医生护士进进出出三两天,还是一个都没有醒过来,陈琛的情绪也跟着阴晴不定起来,只有苗琦还敢在他面前晃荡。
不是没想过把童超痛揍一顿拿回解药,但人家的话早就撂在那,非要等乐夫醒来拿到东西才肯将解药交出来。
没办法,陈琛只好按捺下心中的火,找人好好伺候着昏睡的乐夫。
乐夫的伤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早前刚动过手术就遭到踢打,还正好踢伤了脾脏,诱发了之前没好完全的伤口,这才变成了现在这样,虽然现在好好看顾着,但一时半会儿还真醒不过来。
苗琦公事忙,时不时就要出去,陈琛又不放心其他人来看顾,所以只好亲自守在陈乐床前,这么下去,铁人都受不了,无奈之下的苗琦只能让人给陈琛下了安眠药,这才把睡过去的人带走。
病房内只剩下陈乐和乐夫两个人,还有个请来的看护在旁边看着,只是这么一直看着两个昏睡的人实在无聊,那看护看了半天也困顿,趁着没人干脆打起了瞌睡。
陈乐就是在这种情况下醒来的。
他的体温降了不少,但还是处于低烧状态,又睡了这么久,刚睁开眼的时候脑子都是昏沉的,什么都不清楚,只迷迷糊糊看到了一片白。
脸上倒没有连着输氧管之类的东西,就是手上还挂着水,他勉力撑起半个身子,环顾病房一周,没有看到陈琛和苗琦的身影,顿时心里一慌。
陌生的环境,无形中勾起了他曾经被绑架的回忆,加重了心理负担。
他下意识地想要逃跑,可这一动差点就摔下了床,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右腿像是发麻了一样,僵硬着根本用不上力,顿时傻眼了。
闹出的动静不小,原本昏昏欲睡的看护一下子惊醒了,回头看见半起身的陈乐,惊讶得差点跳起来,连忙过去把陈乐扶住,又使劲按了按床头的呼叫器。
“你――”陈乐被突然冲过来的人吓了一跳,连忙往后退。
这人他根本不认识,殷勤迫切的态度更是吓人,到底是哪来的。
还不等他解开这个疑惑,门口又涌入了一大帮子人,不比这个穿便装的看护,各个一身白衣,身份倒是明显得很。
“陈少爷?”一个女护士最先赶到病床前,看了看挂着的葡萄糖,又看了看他的腿,急急问道,“您终于醒了,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吗?陈先生和苗先生刚出去了,我们马上喊他们回来,请您不必担心,稍等片刻就好……”
她的话很多,听得陈乐脑子发慌,再看看周围,他心里更慌了,若是一两个陌生人,他还可以忍住,但这么多人,他实在是压抑不住心中的恐惧了。
太可怕了。
周围都是混医院的,都有点眼力劲,一会子的工夫就都看出了陈乐的状态不对劲,联想之前陈琛二人的话,怕真刺激到他,几个医生护士都是面面相觑,不由往后退了些。
而正在这时候,一早就被冲进来的人群挤到一边的看护忽然喊了起来。
所有人都不由被她吸引过去。
却看到距离陈乐不远处,病房最角落的病床上,乐夫的手动了动。
莫非是要醒了?
几个医生护士犹豫着走过去看。
陈乐也听到了刚才的那声喊叫,但也不知道是不是陈琛故意安排好的,角落那个方向上摆了一张桌子,上头还放了很多杂物,从他的位置看过去,那些杂物正好挡住角落的东西,使得他完全看不到那里的情况。
他又不可能问那些医生护士。
所幸他不是个探索心重的人,对于那里的情形也没什么好奇的,于是趁着医护人员们走过去的时候,他连忙缩了缩身子,重新把自己埋进床里。
他还是不习惯和太多陌生人凑在一块儿。
还是等陈琛回来好了。陈乐想。
80、再遇
乐夫的轻微动静惹得所有医护人员一阵手忙脚乱,但也只是一会儿罢了,事实证明,乐夫并没有醒过来,动了动又没反应了。
而陈乐,也慢慢地躺在床上又睡着了。
陈琛回来的时候,看护很尽责地告知了今天陈乐醒过来,乐夫也有一点动作的事情,既然乐夫已经脱离危险,陈琛当下决定找人把乐夫重新带回地下室。
陈乐却在这时候忽然醒过来,喊了声:“爸爸。”
连忙放下要打电话的手,陈琛三两步跑到床前,脸上满满的惊喜:“醒了?感觉怎么样?还疼吗?”
陈乐摇摇头,看着陈琛明显憔悴了不少的脸,又是一阵愧疚。
“睡了这么久,一定饿了,爸爸给你拿点吃的过来?”不等陈乐答话,陈琛已经匆匆跑出去喊人了。
陈乐根本来不及阻止,只能看他跑出去,想了想,把身子挪了挪,半坐起来。
这么一坐起来,原本被杂物挡住的那个方向就有些清晰了,隐约能瞧见角落摆了张床,一个人似乎躺在那里。
陈乐有些诧异,诧异之余又疑惑这人是谁,正想着,陈琛已经回来了。
也没让别人帮忙,陈琛自己端了餐盘过来,保温盒打开后,热气腾腾。
陈乐连忙伸出手想要自己去拿,却忘了手上还挂着水,这一个动作,上头挂的吊瓶都动了动。
陈乐只觉得手背上一阵刺疼,再一看,吊针不知何时竟然从手上滑了出去,手背上只留下一个小小的口子,正在一点点冒血。
“快别动,我来!”陈琛眼皮一跳,连忙让陈乐别动,又按了按床头的呼叫器,“吊针滑出来了。”
得到回答不到半分钟,一个护士已经过来了,见只是吊针滑出来并没有什么大事,就让陈乐先拿棉花按住伤口,刚要给陈乐重新吊上,陈琛止住她的动作,
“这东西能过会儿再吊么?”
护士一愣,俄而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当然可以。”
原本这吊瓶里装的就是葡萄糖和营养剂,现在既然陈乐已经醒来能吃饭了,那么暂时不用这玩意儿也是可以的。
陈琛点头,就让护士出去了。
陈乐一只手受着伤,另一只手要摁着,自然不能自己动手吃饭,陈琛也没想让他这个病人自力更生,就接过了调羹亲自动手喂他,顺便插空说几句话:“身上真的没什么不舒服的?睡了这么久人都瘦了,以后不能再挑食了,总得顾好自己的身子,把这阵子掉下去的肉补回来……”
陈乐静静地吃着听着,时不时点点头,最后粥都快喝光的时候才回答了一句:“嗯,爸爸,我知道了。”
陈琛看他咽下最后一口粥,终于笑了,摸摸他的头:“怎么样,这个粥味道还行么?是你以前最喜欢吃的那家做的。”
其实那些粥落到久病初愈的陈乐嘴里压根儿尝不出什么味道,就觉得咽下后肚里嘴里满满的热气,不过陈琛这么说,他自然不能摇头,于是也扯出一个笑:“嗯,很好吃,谢谢爸爸。”
陈琛宠溺地摇摇头,正想说什么,一个声音突兀般响起:
“……媳妇儿?”
父子俩齐齐愣住。
声音是从那个角落过来的,陈乐终于知道那个躺在边上的病友是谁了。
那一瞬间,陈乐的大脑一片空白。
陈琛猛地从坐着的床边站起来,用身子挡住那个方向,然后摸了摸陈乐有些发凉的脸颊,轻声说:“小乐,你再睡会儿。”
陈乐傻傻地愣在那里,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反应。
这时候,那个声音再次响起来:“媳妇儿――”
还是一样的话,却是比之前多了点气力,少了点飘飘然的虚弱感。
紧接着,一个脑袋从边上探了出来,只是陈琛挡着,陈乐只能看到一只耳朵。
但这也足够让陈乐惊醒了。
他反射性地看向陈琛:“爸爸……”苍白的脸上带着些许惊慌,虽然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何会有这种情绪。
陈琛倒是个淡定的,伸手揉了揉陈乐的太阳穴,陈乐下意识地闭上眼,就听见陈琛的声音在耳畔响着:“小乐,你什么都没听见,乖,再睡会儿,等病好了爸爸就带你回家……”
这会子,乐夫的声音就像阴魂不散一样第三次响起:“媳妇――”
一把将陈乐的头拉到自己怀里埋起来,陈琛头也不回,迅速打了个电话:“小乐醒了,你过来,把那小子带走。”
对面停顿好几秒才传来回答:“好。”
同一时间,陈琛撂了电话,刚低头,正瞧见陈乐从自己怀里抬起的头:“爸爸。”
他目光一柔:“小乐……”
“媳妇儿――”角落忽然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父子俩心里同时一惊,一眼望去,一个人动作艰难地从地上站起来,身材高大的汉子站在那,异常明显,这下子陈琛想遮都遮不住了,乐夫算是彻底暴露在陈乐面前。
陈乐嘴唇颤了颤,没说出话来。
乐夫看着他,扶着墙慢慢走过来,因为刚刚摔下床动作太大的缘故,手上吊针都拉开了,粗鲁扯开的后果就是手背上好大滴的血不断往地上掉,偏偏这人一点都没感觉到痛一样,只管死死盯着陈乐往前走。
陈琛终于按捺不住,朝着他一声低吼:“滚开!”
乐夫仿若未闻,只管盯着陈乐走。
陈乐被他狼一样的视线看得后背直发毛,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心跳那么快那么紧张,连忙抓住了陈琛的手,身子都不自觉颤抖起来。
陈琛还以为他怕,更抱紧了他,皱眉按床头的呼叫器:“喂?快过来,这里有病人闹事。”
他的声音不小,陈乐有些诧异地抬头看,却瞧见他瞥着乐夫:“滚回去!”
乐夫毕竟身上各种伤,速度慢得很,还不等他走到陈乐床前,好几个医护人员已经冲了进来,见到这一幕,都愣住了。
“还站着干嘛,没见到这人要对我儿子不利吗?”陈琛的语气很不客气,如果不是顾着陈乐,他早上去给乐夫几脚了。
医护人员左看右看是没瞧出乐夫哪有对陈乐不利的趋向和本事,但这屋子里的人来头本来就大,上头早就下了嘱咐,要老实听话,能办的就办,于是犹豫几下,还是朝着乐夫走过去。
眼看着几个人朝着自己走过来,乐夫瞳孔骤缩,也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力道,他忽然放开了扶着的墙,踉踉跄跄朝着陈乐冲过去:“媳妇儿――”
陈琛被他吓了一跳,就感觉一股大力冲来,身子竟然被生生撞了开去,再一看,自家儿子已经让这小子抱怀里了。
“媳妇儿――”乐夫死死抱着陈乐,长满胡渣的下巴在陈乐脸上蹭,像是傻了一样只不停喊着那句话。
陈乐觉得自己脸上刺疼刺疼,难受得慌,皱着脸皮就想躲,哪知道这人抱得死紧,压根儿躲不开,两人紧紧地贴在一块儿,他甚至能闻到对方身上传来的淡淡的血腥气,还有那颗沉沉跳动着的,与自己频率一致的心脏……
他脑子晕乎乎的,在被抱住的那一刻完全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了,忽然身上又一股大力,紧接着压着自己的那方力道就不见了,天旋地转一般的感觉过去后,方才看见一脸怒气的陈琛和倒在地上死死挣扎的乐夫。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把他拉走!”陈琛甩了甩手,看也懒得看乐夫一眼,只是回头看见陈乐傻傻望着的样子,还以为他吓呆了,赶紧过去给他整了整刚刚被抱乱地衣服,“没事了没事了,爸爸在这里,没人能欺负你……”
陈乐耳朵好像听不见声音了,他就好像反应迟钝的人一样,把下巴架在陈琛肩膀上,愣愣地看着那群医护慌乱地把乐夫抬回到了角落的那张床上,乐夫还在不断地挣扎,不断地喊他,粗暴的动作弄伤了一人。
“用镇定剂。”陈琛回头,朝着那些人讲道。
医护们恍然大悟,但镇定剂这种东西,多用了伤脑,总归不好,犹豫了会儿还是找人过来打了针,只是分量不多。
事实证明,不多的分量对于乐夫而言根本没有效果可言,这人依旧清醒得很,只是不再胡乱惹事,只是躺在床上,睁着眼静静地望向陈乐的方向。
陈琛很不满意,这个医院的医护什么时候这么没水准了,这点事情都办不好。
正想要让他们来个剂量狠的,却被陈乐拉住了。
“小乐?”
陈乐摇摇头:“不用管他。”
他的声音很轻,却也足以让听觉灵敏且处于同一个病房内的乐夫听见,原本好不容易安
静下来的人再次挣扎起来。
陈琛真的不耐烦了,这人醒着就是一祸害,还谁都不害,专害陈乐。
不等他喊,门又被打开,这下子可好,苗琦也到了。
往病房内扫一眼,不用陈琛解释,是个人都了解了大半情况。
“两个都醒了?”他关上门进来,看着陈琛问。
陈琛电话里只说陈乐醒了,可没说乐夫也醒了,看现在这架势,想要安安稳稳地把乐夫重新送回地下室,难度见涨啊。
陈琛见他来了连忙挥手:“把他带走,看了就心烦。”
苗琦点点头,又看了看陈乐,那孩子头埋在陈琛怀里,也不知是什么表情,兴许是吓傻了?
不再考虑,他走向乐夫的床边,看他走过来,乐夫倒是不再乱动了,只是嘴唇动了动,倒没有发出声音。
苗琦一愣,乐夫用的是唇语,说的是一句话,不长,且容易懂:“让我留下来。”
留下来干什么?让陈乐害怕吗?苗琦当时很想问这个问题,但看着这人死死的眼神,口中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也许,这小子是真的喜欢陈乐?
片刻后又摇摇头,没戏的,就凭这人当年害得陈乐身心俱伤现在又惹得陈乐差点走进鬼门关,陈琛就不可能容得了他,更何况还是个男人,就更不可能了。
可恨之人也有可怜之处,因果孽障,谁说得清,都是自找的罢了。
“小乐怕你。”用唇语,苗琦这么回道。
乐夫果然沉默了,不吭声了。
苗琦没再看他,只是喊了几个看护用推车把他推出去,后打电话喊了人来接,这才跟着走出去。
推车推出角落的时候,乐夫用尽最大的力气抬眼回头看陈乐的方向,也只看到那人瘦削的背影,弱得可怜。
他收回视线,深呼吸一口,闭上眼,耳朵里清晰听到的是自己的呼吸,“噗通噗通”。
苗琦似有所觉地低头,只瞧见那人平静的脸,再一看,手握得死紧,指节都掐白了,肌肉上青筋一道道的。
那一副极度隐忍的样子,不知怎么的,竟然让苗琦产生了一种,其实这人和陈乐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错觉。
一直到所有人都走出去,病房里只剩下父子俩的时候,陈琛才把陈乐拉开,陈乐的表情从乐夫出声那一刻起就有些呆,现在还是傻傻的没回过神来的样子。
“小乐?”陈琛拍拍他的脸,心里有些着急,这孩子别是真的傻了吧。
好在,陈乐马上回过神来,只是面上还是有些反应迟钝的样子:“爸爸?”
陈琛叹了口气:“别想那么多,没事的。”
他还以为陈乐是在担心乐夫再次出现对自己不利来着。
陈乐闻言倒是低下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好一会儿才应了声:“嗯。”
然后又沉默了,父子俩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一时间气氛有些僵,陈琛想来想去最后只憋出一句:“想上厕所吗?要不要先解决一下?”
前些日子陈乐一直昏睡着没有意识,都是用简易坐便器在屁股下面塞着,这是起不来床的病人常用的东西,但这玩意儿老用总是难受,搞得和残废似的,还又脏又臭,恶心得慌,搞得和大小便失禁一样,不是万不得已没有一个病人会用这东西。
现在陈乐醒过来了,自然是不需要用了,但因此,生理问题也麻烦起来,听陈琛这么一说,也只能点头,毕竟一天了,刚刚还喝了粥,不弄出来真心憋得慌。
于是上厕所,陈琛在一旁扶持着,陈乐缓慢而小心地爬下床。
却在此刻,意外忽然发生。
“啊――”陈乐一声叫,差点整个人摔在陈琛身上,陈琛也被他吓了一跳,还好及时扶住了,不然还真的不知道会怎么样。
“怎么样?摔到哪了?哪疼?快给我看――”未完的话戛然而止。
陈乐两只手死死抓着右腿,拍打着,面色呆滞:“没、没感觉了……”
“小乐。”陈琛按住他的手,掰过他的脸,认真地说,“这只是麻药的效果,并不是真的没感觉了,你再等等,过几天就好了,嗯?”
陈乐仿若没有意识的眼睛看向他,一会儿,摇头:“爸爸,你骗我,麻醉的效果不会这么久。”
陈乐不是没有打过麻醉的人,麻醉的持续时间多少他心里有点数,且效果也是有限的,并不可能使得他的腿完全没有感觉。
他的腿真的没感觉了,废了。
这个想法产生的片刻,一股彻骨的含义从脚底直涌上袭遍全身,冷得他忍不住发颤。
几乎是瞬间,陈琛就发觉陈乐有些不对了,脸色大变:“小乐?”
陈乐倒也没什么发疯似的举动,只是双手揉着他的右腿,不停地揉,一会儿眼泪从他眼里掉下来,陈琛大惊,却听见他抽了抽鼻子,抬头看自己:“爸爸,我的脚废了。”
“不――”陈琛还来不及解释,陈乐已经开始自言自语一样地继续说了,
“其实我早就想到有这么一天的,原来我的脚就不好,老抽筋,好疼的,只是都好几年了,我已经习惯了,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了,还以为会一直这样哪,抽一辈子,疼一辈子,没想到现在就忽然不疼了――”
他的话音一断,忽然笑起来:“爸爸,以后我再也不会疼了。”
陈琛用手抹掉他脸上的水渍,然后把他搂在怀里,轻声地,不断地说:“不会的,不会的,爸爸会治好你的,一定会治好你……”
“不会疼了,以后不会疼了……”陈乐好像没听到他的话一样,只喃喃不断,忽然又面露哀然,“可是爸爸,我宁愿它像以前那样疼啊……”
“别说了……”陈琛觉得自己的眼睛也酸得很,他紧紧抱住陈乐,把头埋在陈乐瘦得可怜的肩膀上,用陈乐的病号服把差点夺眶而出的眼泪全都吸光了,这才抬起头,摆正了表情,捧着陈乐的头,缓慢而绝对地说,
“小乐,你的腿会好的,也不会像以前那样疼,爸爸保证。”
陈乐脸上又是水渍,眼睫毛都是湿的,也不知道他听没听进去陈琛的话,反正是不说话了。
好半天,陈琛才听见他的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没关系,废了也挺好。”
陈琛心里一急,还要说什么的时候,就听见陈乐忽然说:“爸爸,我们先去厕所吧,我快憋不住了。”
他这话出来,陈琛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总之先扶着他去解决了生理需要再说。
也许是因为不适应脚没有知觉不听使唤的缘故,陈乐走得特别慢,特别别扭,可即便有陈琛搀扶着,他还是差点摔了好几次。
那副踉跄的瘦小身板,看得门口正要走进来的苗琦简直失去了推门的动力,一直在外面窝了几分钟也没敢进去。
上完厕所,陈乐便将自己埋进了被窝,陈琛原想留下陪陪他,却听到陈乐说:“爸爸,你去忙你的吧,我就睡会儿,没事。”
看那样子就不像没事的。可陈乐那样摆明了就不想让他看见,犹豫再三,陈琛只好暂时离开。
刚走出门,就看见靠在门外边的苗琦。
看见他,苗琦站直身子,问:“小乐睡了?”
就这么一句稀疏平常的话,不知怎么的,竟然一下子把陈琛憋了多时的眼泪都闹了出来。
这个不到四十的男人,忽然搭住了苗琦的肩膀,把头埋在他肩膀上,再也没有了平常在人前的冷静样子,一下子哭得和个孩子一样,闷闷的哭声响起在耳边的时候,苗琦傻住了,怔愣在原地完全不知所措。
自他认识陈琛二十年以来,他只见陈琛哭过两次,头一次,是思绮死的时候,第二次,就是现在。
平时从来都那么自持的一个人,就这么在自己身上哭开了……
苗琦几乎是僵硬着身子任由他靠在自己身上哭,所幸因为这房间的特殊性,没有特殊情况,周围根本没其他病人医护走过,也不必担心这副丢人的样子会被其他人看见。
过了好一会儿,苗琦才回过神一样,一只手搭住陈琛的腰,另一手轻轻地拍他背:“好了好了,这么大人了,怎么还哭,也不怕丢人啊。”
语气轻柔,带了连他自己都没发觉的热度。
陈琛也仿若刚醒过来一样,一把将他推开,抹了抹脸,然后冷笑:“我就是哭了又怎么的,你没有儿子,当然不知道当爹的心情。”
这怎么又扯到当爹的了,苗琦有些无语,但也明白这时候的陈琛浑身是刺,绝对惹不得,只好顺着他的话说:“是,我不知道,行,你继续哭,要我把肩膀借你吗?”他抬了抬肩。
刚刚的哭也是憋得太久暂时发泄一下罢了,陈琛毕竟是成年男人,还是成年已久的男人,哭的时候没什么感觉,现在回过头来,却是各种丢人害臊,听见苗琦说这话顿时什么心思都没了:“留着你自己哭去吧。”
说完又小心地看了看四周,确定刚刚真的没人看到自己的丢人一幕,这才彻底放了心。
“你把那小子送回去了?”发泄完毕,该是谈正事了。
“嗯。”苗琦应声,乐夫老实得很,一点也不反抗地就让人抬走了,如此合作简直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童超在你那怎么样了?”陈琛又问。
“活着,没死。”童超这人不安全因素太高,简直和不定时炸弹一样,指不定什么时候来一发把人都炸死,以防万一陈琛一早把这人送到苗琦那关着了。
陈琛点头表示明白:“待会儿把人送过来,既然那小子已经醒了,他想要什么就让他管那小子要去,趁早结束就赶紧把解药送来,小乐的腿快不行了。”
苗琦也是知道事情的,怎么会不明白他的意思,自然是答应了。
于是天黑前,童超和乐夫齐聚陈家地下室。
81
童超被送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是半死不活的,倒不是说他身上到底有多么伤势惨重,相反,他身上干净得很,皮肤上看,一点伤痛都没有,伤的是精神,眼眶下浓浓的黑色眼圈,简直可以和熊猫媲美,脸上更是憔悴得可以。
有时候,精神上的折磨比肉体上的更要让人痛苦。
相对而言,今天刚醒过来的乐夫精神状态倒是不错,至少没有他那么萎靡。
苗琦坐在一边,只倒了杯茶慢慢品着,并不说话。
他不说,其他人自然也不敢随便出声,乐夫和童超被各自押着坐在对面,原以为他会说些什么,谁知等了半天,对方依旧悠闲自得地喝着茶,一点也没有说话的意思。
“你想干什么?”最后还是童超先忍不住开口,这几天他被折腾得不轻,虽然身体上没受什么折磨,可整天整夜地不让人睡觉,这比什么动手动脚更让人受不了,没几天他就撑不住了。
反观今天的乐夫,一身伤被好养着,状态不知比他好多少,还真是刺激人。
苗琦终于放下杯子,看了他一眼,将目光挪到乐夫身上:“听说他要你身上的一样东西。”
乐夫心中一突,但还是按捺住了情绪,尽量平静道:“是有这么回事。”
“是什么东西?”苗琦问。
乐夫摇头,虽然没有明确说出来是什么,但这个动作已经表明了那东西不是个能随便说出来的东西。
苗琦的手指在桌子上轻轻敲打,忽然说:“那就把东西给他。”
“不可能――”他话音刚落,乐夫已经一口否定,其态度之决绝简直让人侧目。
“为什么不肯把东西交出来?”苗琦看着他,语速缓慢而不失沉重地说,“也许你不清楚,小乐的情况究竟差劲到什么地步了,他――”
他指了指另一边的童超,继续说:“他说他拥有真正的解药,有了解药,小乐这么多年来的苦痛说不定就能减去大半,不用整天龟缩在这一方宅子里,能自由地出去活动,做任何想做的事情……而现在,他却只能躺在病床上靠那些医药撑着,说不准什么时候病情就突然恶化,不,也许用不着那时候,现在他的右腿,就已经有大半神经死亡了,这个……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苗琦的话语不重,甚至有些轻,但一句句话听在乐夫耳朵里,效果却不啻于惊天雷,一下子把他的脸色都打回了死白状态。
“已经、这